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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1 / 2)

公历一八九九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时值清光绪二十五年冬月二十一日)的深夜两点时分,远在四川省长寿县柏林乡一个叫高家湾的小地方,一座成凹字型排列的大宅子里主人晏焕成正一个人孤寂地坐在黑暗中。屋里没点灯,只有手中水烟袋烟头上有个一闪一闪的红光,他一言不发不停地咕噜咕噜地吸着水烟,在微红的闪光中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他那张饱经沧桑黑红面孔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

“嘭!”他狠狠锤了一下新近才漆好的八仙桌“杨妈--咋个哟!”

他是冲着左边房门关得死死的睡房喊的。这时从睡房不时传出他那个年轻婆娘汪氏痛苦尖叫,叫声撕心裂肺。从十里外李家湾请来的接生婆杨妈从下午六时就忙着给汪氏接生,一直忙到这个时分孩子还没落地。你说他该不该着急呢。

“三老爷,好啦!好啦!”杨妈答道。声音刚落,“哇”地以声屋里面传出来婴儿的啼声。

“三老爷,太太生了个少爷!”过了一袋烟工夫,杨妈一头从睡房里钻了出来,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喜孜孜地报信。

焕成喜不自禁,一下子冲进屋,借着昏暗微弱的菜油灯光看见自己婆娘汪氏满脸汗水,凌乱的头发和衣衫都浸湿透了。她煞白的脸上露出疲惫的微笑,轻轻说了句:“相公,儿子、儿子……”

枕边襁褓中一个毛头红红的婴儿正在酣睡,小嘴不时吮吸着。

晏焕成笑得象尊弥勒佛似的,连声说:“好,好,……”

杨妈跟在他身后,笑道:“将来,你家少爷肯定是个大贵人,瞧,一脸福相!”

“哈哈,哈哈。”晏焕成开怀大笑,“杨妈,我们晏家出的都是大贵人啊。我这个儿子一定要中状元,出将入相,当个大官!”

“是,是,三老爷,晏家世代都是读书传家,官宦公卿不断代呀。”杨妈很知趣,忙着附和道,“三老爷,给少爷起个官号吧。”

焕成早已胸有成竹,脱口说道:“这娃是咱三房老大,又是泽字辈,叫他泽元吧。”

“哦哟,好响亮的名号哟!”杨妈一拍手,唱到“三老爷,你真是福如东海哟。”

晏焕成得意地“哈哈”笑了两声,说:“杨妈,你们稍坐一会儿。……”

他转身穿过刚才坐的堂屋进了灶房。他去灶上锅中盛了两大海碗红糖鸡蛋。每个碗里都有二十个鸡蛋。一碗递给了杨妈,一碗则自己端着,坐在床沿边,用调匙一口一口喂汪氏。

喂完汪氏后,晏焕成收拾了碗筷,才从怀中摸出二块银元递给杨妈。

“三老爷,不用这么多。”杨妈忙推辞道。

“莫客气,杨妈,这么远的路,又耽搁这么久的实践,值得的。杨妈,往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你老人家的。”晏焕成让杨妈的手握住银元,说道。

杨妈笑了,是呀,这个三老爷和他的婆娘都才二十多岁,往后晓不得生多少崽呢。

“要得要得,我这个老嬷嬷就厚着脸手下啰。”

“收好,收好,杨妈,您老人家请慢走。“晏焕成把她送出门,看着杨妈打着灯笼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才回到自己房中。

睡房里母子俩都安稳熟睡着,寂静仿佛万物都消失了似的。晏焕成无声地笑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盯着豆粒大灯光下的妻子和儿子,没有一点睡意,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那是百多年前大清顺治爷坐上龙庭的时候,晏家的老祖宗还在湖北一个小地方种田。二十八岁那年,父母双亡,只有他孤身一人守着两间草房三亩薄田,日子过得清苦极了。

这一天听人说,官府告示,四川那边人少地多,只要肯去可以随意占地,占了地可以随意种田盖屋。他问得实信,狠了狠心,“老子有的是力气。出去闯一闯,或许还能发个小财,弄它个百亩田十间屋呢。”一跺脚卖了田卖了屋,买下十匹白布,挑着上了船,离开湖北,溯江而上。昼行夜宿,风里浪中行了一个多月,随身带的都吃光了。听说船还要走十天半个月,他嚷开了:“船家,我不去啦!下船,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