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吧。
她摸了摸怀里的包，缓缓地，露出一个恬静美好的笑容。
凌嘉禾给她拿了干净的毛巾，戚沐把窗帘拉上，擦干身子换上了运动衣，又用吹风机吹干头发，把自己的湿衣服叠起来放到包里，这才开门去通知门外的凌嘉禾。
“本来想送你回去，可老叶让我帮他代一下课，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让你自己回去了。”他进门对她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已经很麻烦你了。”戚沐客气地回。
相对刚刚在游泳馆反常的情绪，现在的戚沐已经恢复平时的样子了。
他笑起来，“要不你等等我，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还未等她回答，电话铃声突兀地在室内响起，戚沐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是她出版社编辑打来的，便朝他点个头，背过身接电话。
对面一张口就怒吼：“稿子呢！你答应我的画稿哪儿去了！”
她这才想起不久前答应编辑给一本书画插画的事，最近给忙忘了，“那个……”
“你不是还没画吧。”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戚沐抖了一下，“我……我马上动笔！以我的人格起誓！”
“第三十八次。”
“以我的尊严起誓！”
“第四十三次。”
“编编你最好了。”
“下周！最迟下周！”
“嗯呢，编编你真好。”
“哼！”
挂了电话戚沐才想起来，身后还站着个凌嘉禾，完了，二次元属性完全曝光，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顿时心惊，她抿了抿唇，发觉莫名的恐慌已从心底蔓延开来。
该面对的无法逃避，于是她转过身低着头说：“呃，那个我先走了，衣服下周上课的时候，洗好了再还给你。”
“没关系，我去取也可以。”凌嘉禾笑眯眯地看着她的头顶。
“不好吧。”她退一步，“已经很麻烦你了，还是下周上课吧，而且我也有工作要忙。”
不等他回答，她就赶紧道：“那就这样，凌老师再见。”说完她低着头绕过凌嘉禾迅速出门，难得的没有路痴走错，离开游泳馆连公交车也没等，马上打车离开了。
按照以往的话，凌嘉禾可能以为戚沐是害羞，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声音稳定，情绪自然，虽然也是低着头，可态度明显是抗拒的。这让凌嘉禾微微蹙眉，这些日子他与戚沐相处本来亲近了些，可不知为何她突然会有这种反应，要是以前他不会在意，可是这次，他不会放手了。
叶惟言带的是普通班，对教惯了VIP班的他来说确实费心了些，尤其是女学员似乎都十分精力充沛，课程结束后，几个年轻的女学员没有走，左推右搡地嬉笑着。今天她们真的很兴奋，刚上大学利用课余时间来学游泳，意外地发现教练老师冷峻英气，比学校里那些男同学不知好多少，可接触之后就发现其性格实在淡漠，再相较今天代班老师的随和温柔，难免都对其心生好感。
最后由一个看起来明媚大方的女孩出头，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凌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愣了一下，微摇头。
女孩看起来更兴奋了，又靠近几分，“为什么不找一个呀，凌老师条件这么好，身边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吧？”
这样活泼开朗的女生他遇过不少，在大街上被人拦住要号码的情况都有，他应对自如，“可能还不到时候吧。”
“那老师喜欢什么类型的，我身边有挺多小姐妹，要不给你介绍一下？”她的任务就是这个。
喜欢什么类型的？
这个凌嘉禾倒没有认真想过，一般人都会拿自己的母亲当标榜，可自己的母亲太过于随性开朗，他反而对这类的女孩子不大感冒，可一想到喜欢，脑子里自然浮现出戚沐的样子，害羞的、委屈的、微笑的，各种各样的表情，于是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他平时微笑的样子都是有礼温和的，可现在的微笑显然不同，眉眼绽开，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眼神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从侧面的角度望过去，有一种令人心驰神往的美好感，一瞬间面前的女孩子们都看呆了。
站得最近的女孩子脸红心跳地看着他，本来调笑的话全吞到肚子里，心里又有些后悔刚刚大胆地问话，恐怕已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凌嘉禾最先回过神，看到女孩酡红的双颊，联想到戚沐，语气也低柔了些：“不用麻烦，我已经有目标了，谢谢你。”
女孩“啊啊”两声，不复最开始的大胆，扭捏地回了句“这样啊”，凌嘉禾也没在意，稍稍点了一下头离开。他刚走女孩身后的姐妹就拥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可中间的女孩一句没回，只是喃喃自言自语道：“他有喜欢的人了啊……”会是什么样的女孩呢？
这边凌嘉禾冲了澡换了衣服打算下班，回到办公室意外地在沙发扶手上看到一串手链，蓝色的猫眼石，小巧精致，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
本来要走的他又坐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珠链，珠子在不同的角度都能看到一条细细的缝，很像猫眼，这东西很大众，却又在大众中凸显出一丝特别。他又想起刚刚那些女学员大胆积极的样子，恐怕借戚沐十个胆，她也不敢上前问别人有没有喜欢的人吧，所以明明喜欢那个男人却久久不敢表白，蹉跎多年地等着。
真傻。
可她要是不傻，也轮不上他吧。
他想起之前见到他们相处的情形，猜测戚沐与那个黎亦宸大约已经认识很久了，一定是喜欢到了极点，才会不敢踏前一步吧，会选择破釜沉舟的人毕竟少之又少，这么多年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对恋爱这件事他懂得实在不多，他自小喜欢游泳，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练习上面，根本没心思想别的，加上一起练习的队友有的为了陪女朋友缺乏时间锻炼，成绩掉了下去，更坚定了他不交女朋友的心。之后到美国读大学，他又不喜欢那些外国女孩子，就这么多年地单了下来，也不怪父母着急，明知他不喜欢也硬塞唐玉过来，连叶惟言和老三都劝他找一个，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偏偏心里装着别人。
他自嘲一笑，默默把手链揣进兜里，拿起手机给老三打了个电话，“有空喝一杯吗？”
老三痛快答应了，“走着呀。”
两人约了一个环境清幽的酒吧，各点了一杯酒，老三从看见他就开始上下打量，直到他喝了一口酒，才开口问：“哎，你不是戒了吗？”
“偶尔也想来一杯。”
老三神经兮兮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发烧啊，咋说胡话呢。”
“请你喝酒还那么多事。”他瞅他一眼，“想太多了你。”
“不对不对。”老三煞有介事地摇摇手指，“这事搁别人身上我信，你就算了。记得上学那会儿有次你上课迟到了，你说以后天天早起，我们都不信，结果你真从此早起晨练，害得我们都跟着你起来锻炼，我可没忘那段苦楚的日子。”
“酒是好东西，想喝酒的人不是养成了习惯，就是——”他拉长音，突然靠近凌嘉禾，“怎么，你把上次那小妹给办了？有了？所以来找我喝酒排解忧愁？”
凌嘉禾睨他一眼，老三顿时收了调笑的表情，低眉顺眼地抿了一口酒，半晌实在忍不住，又朝他说：“哥们你能说说你咋了不？你这么一直不说话，咱俩就干喝酒整得跟约会似的，太别扭了。”
凌嘉禾忍不住笑了一下，终于开口说：“我记得你那时候很喜欢Sara吧。”
“可不是，我女神。”老三马上回。
“那你怎么不追她？”
老三又喝了口酒，咂咂嘴，“这有时候吧，女人是分两种的，一种呢，就是条件差不多，长相也差不多的，按中国话说就是门当户对，看对眼了，也就成了。”
“那第二种呢？”凌嘉禾问。
“另一种就是Sara女神这种，你喜欢她，可又知道得不到她，你看我也买不起豪车游艇，在永兴市也就开个半红不火的小饭馆，她就是真看得上我，我也舍不得她受那罪。其实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我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喜欢那种得不到抓心挠肝的感觉。”
凌嘉禾没马上回他，饮尽了杯里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有第三种，你喜欢她，可她是别人的。”
老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不过他脑子快，联想到上次见面凌嘉禾说她心里有人，便立刻明白了个七八分，他拿酒杯和凌嘉禾碰了一下，“你认真了。”
凌嘉禾这次没回，看着酒杯里的酒，想到白天戚沐低着头快速从他身边逃开的样子。
想着想着，便又抿了一口酒，辛辣的热烫感从食管游到胃里，却怎么也压制不住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之后的一星期，戚沐一直在画稿，那感觉真是糟透了，熬夜赶稿发给编辑，编辑看过之后给她打了回来，说：感觉不大对呢，差点儿什么。
戚沐倒地，这种回复让她怎么改啊，重修了一次再给。
编辑又说：还是第一次的那个感觉好些呢。
戚沐咬死她的心都有了，可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原来的风格再画一遍，这才终于让编编点了头。
今天终于得了空休息，睡到中午有人给她打电话，她摸到枕边的手机，晕乎乎地接起喂了一声。
那边的人叹口气，“气球我说你什么生物钟啊，都十二点了你还睡觉。”
“困着呢，有事赶紧说，还有，不准叫我气球。”她有轻微的起床气，又知道对方是谁，口气就差了些。
黎亦宸哼一声，“当然有事，还是大事，你听好了，恭——喜——破——蛋！”
哎？
戚沐这下全醒了，一下子坐起来，“啊？”
“你啊什么，自己生日都忘了？”
“你等等啊，我看看。”一查今天真是自己生日，竟然给忘了。
黎亦宸可等不及，“哎，大爷我今儿有空，要不要求我陪你一下啊？”
嘁，明明是特意请假的吧，不过戚沐自然不会说破，“那小的就麻烦黎大爷了。”
“半个小时后接你啊，弄得像样点儿，别让人以为我带个村姑出去。”
“你等着瞧吧。”她挂了电话，捧着手机止不住地开心，从上大学后两人就没一起过过生日了，四年后第一次一起过呢。她边笑边去卫生间，结果被镜子里头发乱糟糟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化了妆，打扮过后，戚沐重新站在镜子面前，点点头，感觉很满意。
半小时后，黎亦宸站在门口，用那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吹了个口哨，“还能见人嘛。”
戚沐忍不住回嘴，“夸我一句能死啊。”
“能疯。”他郑重其事道。
于是很自然地，他的腰上留下了戚沐转了90°掐红的印子。
黎亦宸开着车载她离开，本应该是最开心的生日，戚沐却没想到迎来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
戚沐本以为黎亦宸会带她去饭店吃饭聊天什么的，结果到了地方她就愣了，她趴在车窗上看着不远处高耸的摩天轮和空中轨道，暗暗在心底哇哦一声。
黎亦宸把车停好，侧过头招呼她，“下车吧，你亲戚都在里面呢。”
什么，戚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啥啥啥啥啥！
到底什么个情况！她过个生日黎亦宸难道把她七大姑八大姨都叫来了？
两人买了票进了游乐场，黎亦宸给她指了一个方向，眼睛眯起来戏谑说：“看，你亲戚，还不去打声招呼。”
戚沐无语地看着那一团喜洋洋气球，给他一个白眼。
这家伙，就不能有个正经的时候吗！
黎亦宸看到她的反应，笑得哈哈直乐，还拽着她的胳膊往那团气球的方向走，“气球啊，快，咱买一个，你是要你大姨还是要你姑啊。”
她气得拧他胳膊上的肉，黎亦宸哎哟哎哟地叫，直说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正笑闹着，一个小女孩走到他们面前，十三四岁的样子，脆生生地喊了句哥哥姐姐，两人停了下来，就看小女孩把怀里的玫瑰捧到他们面前，笑眯眯地说：“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祝你们永远幸福。”
戚沐顿时尴尬极了，她知道经常有小孩子在这里专门对情侣高价卖花，在女朋友面前，男生一般都会特别大方，可问题是，她和黎亦宸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瞥了一下他，生怕他会对小女孩调笑说：小丫头你什么眼神啊，我会看上这家伙？
那她真就无地自容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黎亦宸弯下腰，拿出钱包对小女孩说：“这些多少钱？”
小女孩本以为就只能卖几朵，可眼前的人竟打算全部要了，喜极地回：“一朵十三元，一共……我数数啊。”
小女孩低头开始一朵朵数怀里的玫瑰，戚沐不好意思地拽了拽黎亦宸的衣角，别扭地问：“你要全买啊？”
他斜眼看她：“怎么，你过生日对你好点儿还不适应，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被我虐。”
还不正经，戚沐轻拍他的手背，甜滋滋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她轻抿嘴，还是说：“那就买三朵好了，你买一大束我抱着多累。”
黎亦宸想想也是，就对小女孩说：“那就来三朵好了。”
本来是一场大生意，生生被戚沐掐折了，小女孩心情顿时不爽，可也不能对主顾表示不满，就把最边上茎有些软的玫瑰花拿给戚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