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眼神，她顿时觉得心底涌现出巨大的能量，她也点点头，一步步走向泳池边，泳池中的水清澈可倒映人影，她看到水面上的自己穿着凌嘉禾买给她的泳衣，想起最初两人相遇的情景。
她在游泳馆迷路，他将她寻回。
她因泳衣困扰，他便带她去买。
她对感情之事犹豫不决，也是他给了她勇气。
从一开始，他便亦步亦趋地引领着她向前走，让她更加勇敢、更加自信。
想到这里，她莞尔一笑，摆好姿势，双腿用力跳进水中，微凉的水极快地蔓延全身，她从水面露出头，双臂向前划，双腿打水，一下一下往前游去。手臂分开水流，在水中造出一个缝隙，她便如同小鱼一样，从那缝隙中向前钻去。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记得不断向前，终于不知游了多久，她摸到了泳池的边缘，一个转身，回转继续游。在第四次摸到池壁时，哨声响起，她摘下泳镜，双手扶着壁沿呼呼喘气，这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她一抬头，就见凌嘉禾弯腰笑着看她，“成绩还可以，虽然是倒数第一，以后要加强练习才行。”
戚沐没有把手搭上去，而是在水里说：“可是今天是最后一堂课了，想多练习也不能来这里了。”说到这里她想到一件事，笑着说：“对了，凌老师你知道吗？有人说我为了不花学费来学习，故意把你拐跑了呢。”她这话声音很低，只有两人可以听见。
凌嘉禾眨眨眼，显然不知她已经知晓这件事了，下一秒他勾起嘴角，伸手握住戚沐的胳膊，将她拉出泳池。他用的力气大了些，不着痕迹地就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凌嘉禾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本就有些体力不支的戚沐瞬间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将他压下，另外几个学员看到跑过来帮忙，将坐在凌嘉禾身上的戚沐拉起来，而那时的她脸颊通红，手忙脚乱地退到一边。凌嘉禾倒是老神在在神色自若，由众人扶起来后，轻飘飘地瞥了戚沐一眼就继续上课了。
之后的时间，凌嘉禾没有让大家下水，而是讲解了一些在野外江河游泳时的救生诀窍，很多人自以为学会了游泳就逞能到深天江河中玩耍，可谁知有多少游泳健将都被水淹没。
“这样，你们说说你们对水的理解。”凌嘉禾对大家说。
唐玉先开口：“水很重要啊，我们平常要喝水，女孩儿化妆也要补水，生活上用的也很多。”
“对呀，洗澡吃饭什么的都不能少了，生活必需品，要是在沙漠，有时候水比黄金都值钱。”
轮到戚沐，她想起一件事，轻声说：“水有时候也很可怕的。”
凌嘉禾点头道：“的确，对水，我们应该敬畏。”
“水赐予人们生活的基础，是必不可少的必需品，人一周不吃饭也许不会饿死，可超过三天不喝水，必死无疑。”
“水也是温柔的。”他走到泳池边，看着水池里的水，“它轻柔划过你的身体的时候，大家都会感觉到舒服与快乐，可当水暴躁起来，也是可怕得令人无法抵挡的，就像海水的旋涡，河水的急湍，雨水的汹涌等，所以，每一次下水，都不要掉以轻心，不要以为自己已经熟悉水性。”说到这里他笑了下，“水就和女人一样，你永远不会了解的。”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连连点头称是。
凌嘉禾站起来，看着众人道：“所以，下水时就像对自己的老婆一样，要哄着它，可不能逆反，懂了吧？”
“呀，你很懂行嘛，嘉禾哥！”唐玉打趣道。
凌嘉禾没回嘴，眼神扫了下戚沐，脸上绽开微笑，“好，到今天我们班的课程全部结束，希望你们学有所成，真正喜欢上游泳这项运动。”
这一瞬间，五位学员心底都隐隐生出一种责任与荣耀感，师者，传授学者之所长，弟子，所学必学以致用。
这次学习，他们不仅仅是学游泳而已，而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开始喜欢上游泳，体会到自由又快乐的感觉。人虽不能像鸟儿一样翱翔天空，却可以如鱼儿般畅游水中，抛下一切烦忧与顾虑，安心沉入水中，像是幼儿时被母亲抱入怀中一般，那感觉怀念又安心。
至此，游泳班的课程正式结束。
结课后，他们各自离开泳池去冲澡换衣，戚沐回到更衣室换好衣服之后，看到手机提示灯在亮，点开一看是凌嘉禾的短信，叫自己到他办公室等他。于是戚沐拿着包照着记忆的路线到了他的办公室，在门口的时候她敲了下门，里面没有回应，她便推开门进去等他。
十几分钟后，凌嘉禾已经换好衣服回来，推开门看到戚沐后朝她一招手，“走吧，我之后没课了，一起回去。”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戚沐的脚步渐渐慢了，不知不觉拉开了些距离，凌嘉禾一回头，就见戚沐离自己一米多远，他停下脚步，“沐沐，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没……没有啊。”她心虚地回答，也停下了脚步。
凌嘉禾见她表情有些奇怪，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怎么？我刚刚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他指刚刚在泳池那件事。
他一指明，戚沐的耳根就热起来了，她别过脸否认：“没有。”
“肯定是生气了吧，不然怎么会离我这么远。”
他语气略微沉郁，戚沐一听就着急地回：“没有，我……我很喜欢那句话的。”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凌嘉禾展颜一笑，眼里写满得逞后的沾沾自喜，戚沐马上明白自己又着了他的道，气得鼓起腮帮子，扭头不理他，可他拉住自己的手，她也走不了。
“原来你喜欢啊，喜欢就说嘛，沐沐，你不要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我们是情侣，现在更应该对彼此坦诚不是吗？”
他的话在情在理，戚沐稍稍抬头看他一眼，便说：“我怕离你太近，让人看到了，会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嘛。”毕竟现在游泳馆里流言那么多，她最开始也从卫瑶嘴里知道凌老师从前不收女学生就是为了避嫌，现在两人走在一起落实了谣言，对他以后的工作有影响了多不好呀。
凌嘉禾听到她的回答轻轻一笑，单手搂住她的肩将她搂到怀里，“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真是个傻瓜。”
戚沐本想推开他，可他的怀抱宽阔又温暖，让她一时难以抗拒，咬了咬下唇后，便伸手抱住他的腰。
几分钟后，卫瑶本来正在前台接电话，就看到他们馆“馆花”拉着一脸通红的戚沐出来，他还朝她摆了摆手打招呼，这倒没什么，只是，戚沐脖子上那几块红印太明显了吧！
大新闻，大新闻！
本以为他们馆花是个清心寡欲的，没想到竟然是肉食男啊！
戚沐能感受到周遭浓烈的视线，只好缩着脑袋跟在凌嘉禾身后，他拉着自己一步步向外走去，到了外面那些视线才少些，到了车子旁边，戚沐赶紧上车，凌嘉禾歪头笑着看了一会儿才到驾驶位。
两人本打算吃饭，中间凌嘉禾接了个电话，对戚沐说：“我妈叫我回去一趟，要不我送你到老三那里吃点儿，然后你再打车回去？”
“不用了，要不你送我回家吧，我家里还有我妈给我包的饺子。”
凌嘉禾点头说好，就启动车子送她到了她家楼下。
“回去吧，我明天再来找你。”凌嘉禾说。
“找我干吗啊？”
“去游泳馆啊，你的游泳技巧还需要练习，你忘了我的话了？”他一语双关，让戚沐想起他在课上说的另外一句话。
那时，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你是我永远的VIP。”
戚沐眼睛一转，难得没有抗拒，而是上前抱了他一下，轻声说：“那我明天去游泳馆找你。”
凌嘉禾本来微微一怔，但很快又将她搂到怀里，抱了好一会儿才在她耳边说：“我等你哦。”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浑身热腾腾地发烫，不知是夏日的暑气，还是他吹到她耳边的热气，总之，论起调戏人，她是比不过他的。
过一会儿，凌嘉禾开车离开，戚沐笑着转身往楼里走，刚走到楼门口就有人叫住她：“气球。”这称呼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几年下来的习惯称呼，陌生的是她在听这个称呼时平淡而无波的心境。她转过身，看到黎亦宸站在圆柱旁边，额头上隐隐渗出点点汗珠，知道他在这里等了不少时间，所以，刚刚的一切也都落入他眼里了吧。
她低下头想了下，随即走近黎亦宸，“阿宸，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他反问。
“当然不是。”
这番话之后，两人便都沉默下来，气氛一下子僵了。自从上次两人谈话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隐隐发生了变化，不复从前欢乐随意的样子。
还是黎亦宸先开口：“我有些话和你说，上去吧。”说完便往里走。
戚沐哎了一声，叫住他，“阿宸，我们还是在外面说吧，这附近有个冷饮店挺好的。”她和凌嘉禾是情侣关系，何况之前还和黎亦宸有过那样的谈话，无论怎么样，她都不想再让他到她家里。其实除了这些，戚沐还隐隐有些害怕，上次咖啡厅里黎亦宸的样子实在有些吓到她了。
黎亦宸是在社会上历练过的人，听到她这样说，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他苦笑一下，“怎么？我现在连去你家都不行了？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戚沐自然知道他指的“他”是谁，她抿起嘴角，“他没说过这些话。”凌嘉禾从来不在她面前说一句黎亦宸的不好，对黎亦宸的揣测，戚沐是有些不悦的。
黎亦宸看到她的脸色，也惊讶了下，随即妥协道：“那好，我们去冷饮店，我也怕我会冲动。”过一会儿又说：“你先去楼上换身衣服下来吧，我等着你。”
戚沐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听了他的话上楼了，等到卫生间整理头发时才注意到脖子上的斑斑红印，她又羞又恼，原来刚刚在游泳馆一路的视线不仅仅是凌嘉禾拉着她，还因为这个！
想起黎亦宸看到她时的脸色，戚沐不禁抿了下唇，转身到房间换了身高领衬衫，这才遮掩住。她把头发扎起来，拿起包走下楼，黎亦宸背对着她站在原地，她叫了他一声，他转头视线首先落在她的颈上，然后目光向上与她对视几秒后才道：“走吧。”
两人并肩走到距戚沐家不远的冷饮店，其间并没有任何交谈，两人坐下，服务员过来问道：“两位要点些什么？我们家出了一款新品，是情侣最喜欢点的，要不要试试？”
“不用了，要个冰咖啡和珍珠奶茶，珍珠奶茶里多加些冰块。”黎亦宸抢先道。
服务员记下后转身离开。
“你过得挺好的。”他说。
戚沐“嗯”了一声，问：“你怎么样？”
“下个月公司就会把我调到忆城去了。”忆城是黎亦宸当初念大学的地方，离永兴市甚远。
戚沐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那么远啊。”
“还好，分配给我的职位是经理，在那里熬个几年再回总公司对我的职业发展会更好。”
他这么说戚沐心稍安，“哦，是吗？我也不大懂这些，你既然说好，那肯定就很好了。”
听到她这么说，黎亦宸瞬间有些愣怔，她总是这样信任他，相信他所有的判断与决定，以至于让他认为她永远不会与自己有争执。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叹息一声，片刻后，从包里拿出一件东西放到戚沐面前。
戚沐一看，原来是房产证。她疑惑地看向黎亦宸，这时服务员将饮料送来，黎亦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想了片刻抬起头对她说：“怎么样？我很厉害吧，现在就能在永兴买套房子了。”
见戚沐不说话，黎亦宸突然笑了，那笑容是从前在她面前那般恣意，“怎么了气球？被我镇到了？”
其实戚沐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她想起上次黎亦宸说的话，他能在永兴市买一套房子，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她那时回答她不要，不要房子，也不要他。
他们之间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呢？
黎亦宸见她不回话神色也未变，话锋一转问戚沐：“气球，你记得我妈吗？”
“当然啊，阿姨还好吗？”
“不大好，其实这些年她的病一直没怎么好转，时好时坏的，一直在医院养着。”
戚沐顿了下才回：“那她住哪个医院？我去看她。”
“不用了。”黎亦宸摆摆手，“过阵子我就将她一起带到忆城，那里有一家医院专门治疗痴呆症，正好我也离她近些，方便照顾。”
说到这里黎亦宸又喝了口咖啡，顿了顿才说：“这房产证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见戚沐要说话，他做手势拦了下来，“你先听我说完。”
“气球，上次之后我想过了，可能从一开始，我们选择的路就不同。我过惯了苦日子，那种受人冷眼的滋味我太懂了，我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也过这种苦日子，所以这么多年我都一意孤行。”的确，因为受到戚尤的影响，让他的想法产生了变化，可选择是他做的，怨不得任何人，那件事他也不打算再和戚沐提，他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其实你的心意，我不是不懂，只是，我不敢去确定。总之，是我对不起你，这个，算是给你的礼物，也是我的赔礼，反正从一开始，我就想给你的。”
戚沐听到这里垂下眼，拿着吸管搅动奶茶里的冰块，再抬起头看向黎亦宸时，眼里已是一片清明，她朝他笑了下，把房产证推回去，“这东西我不要。”
“气球……”
“阿宸，你不欠我的。”戚沐微微朝他笑道，“你找我说这些话，又说你要走了，感觉就像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似的。我和你一起长大，我们之间关系没有那么薄弱吧，除了那些，我们还是朋友啊，你用这么一张纸就把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都否定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他这样回答，戚沐心稍安，重重地呼口气，“阿宸，其实我喜欢你那么久，的确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你是我的事情，我多么喜欢你、喜欢你多久，都是我的事情，所以你不欠我的。”
听到她这样说，黎亦宸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多了许多东西，戚沐也注意到，于是别过脸加了句：“我以前不后悔，现在也不会后悔。”
黎亦宸顿悟，她以前多喜欢自己，现在就加倍地喜欢那个男人，他是知道她的，一旦她坚持，绝不会轻言放弃。
他和她，终究是错过了。
黎亦宸低叹一声，“我明白。”片刻后，他展颜笑道：“那这个我先收下，等你有孩子了，我给他，这你不能推了吧。”
戚沐怔了下，“等到那时再说吧。”
他看着她，突然笑了，那笑容跟从前很相似，又有些不同。
临别时，黎亦宸将她送到小区楼下，笑着说：“你也别那么傻，可别真的被人吃干抹净，男人可没一个正经的。”
这话戚沐信，她以前认为凌老师是个多正经负责的人啊，可结果根本是个腹黑狼，笑眯眯地把你吃了还让你心甘情愿，她猛然想起在游泳馆的时候，两个人就在走廊……
还好那时没人看到，不过一想起，戚沐的脸上还是蒙上一片红晕，她抬头回黎亦宸，“我知道啦。”
黎亦宸一瞥便定住了，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戚沐，腮飞红晕，艳若芳华，那嘴角的笑容，是从未在他面前绽开过的美好。
他伸出手，突然将她抱住，戚沐被他这一下子弄得措手不及，还未等她推开他，黎亦宸便松了手，侧过身子，低声说了句：“气球，以后不要对我这样笑了，我怕我舍不得。”
戚沐一怔，不知怎么回答。
他顿了顿，又说：“等我到了忆城，会买特产寄给你的。”
“好……”
“我走了，你也回去吧。”说完这话，黎亦宸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戚沐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许久，“再见了……”
那个在她记忆里恣意笑着的少年，终究是渐渐抹去，不复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