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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儒 (六) 下(2 / 3)

大明海关总长朱江岩被小家伙们气得哭笑不得,伸手给詹无咎脑门上来了一个爆凿,不高兴地数落道:“胡闹,胡闹,如果惊了万岁怎么办,你们还嫌这世态不够乱么”!他是安泰皇帝的旧部,后来虽然不得朱标喜欢,毕竟君臣多年,心中顾念着老上司朱标的安危。

“朱叔叔尽管放心,你的糊涂皇帝安稳着呢。起火的是朝房,一时半会烧不到皇上寝宫。况且有那么多宫廷侍卫在,救不了火,还不会背着皇帝跑吗?不过你明天上朝就麻烦得很了,朝房没了,大伙没有地方私下通气和打嘴架扯皮”!詹无咎旁边那个面容清丽的书生出言反驳,声音不大,带着几分小女儿的稚嫩,在理,却有几分刻薄。

朱江岩的话被硬生生噎住,狠狠瞪了几个年青人一眼,不再言语。这个少女是武安国的女儿,好像没继承多少武安国的稳重,却把刘凌当年的刁钻古怪学了个全。众人在武安国家商定了营救伯文渊计划,她也女拌男装跟着到京城凑热闹。

联合数位大臣替伯文渊请命的策略没有奏效后,****焓决定采取武力。这个老江湖不像张正心一样鲁莽,事先乔装借探监之机和伯文渊见了面,劫狱计划同样遭到了伯辰拒绝。就在众人在京城寻找其他机会的时候,一个衙门里做事的老相识悄悄跑来,向****焓通报了另一伙人正在营救伯文渊的消息。

今晚第一声爆炸响起,****焓立刻将手下人马分散派了出去。总算出发及时,成功帮助张正心脱离了险境。据手下弟兄回报,眼下各城兵马纷纷赶赴皇宫救火,夺门而出不算困难。况且除了****焓这伙人外,还有一个强势人物决定插手。

见朱江岩始终牵挂着朱标的安危,****焓摇头笑了笑,伸手拍拍姑苏朱二的肩膀,低声问道:“朱兄,难道到了现在这时候,你还没看清宫中那位昏君的嘴脸么”?

朱江岩亦摇摇头,伸手将****焓的大手从肩膀上用力挪下,向旁边避了两步,正色说道:“今上不是凶残之人,他在那个位置,有他那个位置的难处。朱某行此之事,心中已很愧疚,昏君二字,请吴兄休要再提”!

****焓听了朱二硬梆梆的话,不怒反笑:“好,安泰皇帝不是昏君,吴某认错。可天底下哪个皇帝是真正的昏君呢。谁不想让人说是尧舜禹汤,纵使是那亡了国的隋炀帝,谈起治国之道来不也曾让唐太宗佩服么?朱兄说得有理,在那个位置上,有那个位置的难处。看到的天空只有宫墙那么大,什么御使,律政司,小事上吵吵闹闹,遇到大事,还不是勾结在一起糊弄他。那个位置,嘿嘿,多聪明的人上去,不做昏君,亦是个冤大头而已”。

姑苏朱二听得极不入耳,他不满于时政,却对安泰皇帝忠心耿耿。掺和进今夜之事,实属无奈。摸摸口袋里伯辰临被捕前托人归还他的免死金牌,向旁边又避让几步,提高了声音反驳:“做皇帝和做诸侯能一样么,家大业大,自然难免有疏忽。况且如吴兄所言,谁上去都是冤大头,即使北边那位当了皇帝,还不是一样”?

几个观火的少年都被他和****焓的话吸引,慢慢聚过来,将二人围在中间,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两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人如斗鸡般争执。

****焓扫了一眼众人,亦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朱兄所言极是,要是还按目前的规矩,当然换了谁当皇帝都好不了多少。朱兄可否想过,为什么赶走一个暴君,推一个仁慈之君上来,天下百姓一样受苦,甚至受苦更甚。

朱二点点头,又摇摇头。长叹一声,没有言语。当年的太子朱标是公认的仁慈之主,夺位的手段虽然激烈了些,早登帝位却也是众望所归。十多年,朱江岩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国库渐渐空虚,国家的生机慢慢枯萎,安泰皇帝也在皇朝的重压下由睿智变得专横,逐渐走向昏聩。他想过这些问题,但找不到一个明确答案。

****焓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不光朱兄在想,武侯在想,郭大人在想,吴某也在想,天下有头脑的人都在想。想当年吴某立志做一个清官,杀尽天下奸佞。等自己真做了官,才发现很多地方根本是身不由己。无论官做到多大,即使当了皇帝,在这个规矩下,也没法改变官府欺压百姓的作为愈演愈烈的事实。正如武侯所言,哪天把百姓压跨了,那天就会再来一次生灵涂炭”。

这段话说得精辟至极,詹无咎、武铮、常承祖都被吸引住,众人期待地看着****焓,希望他能给出一个结论。皇帝是个冤大头,当官多大都身不由己,今夜众人所行虽然痛快,但只是痛快而已,解决不了当前危难的政局。烧了朝房怎样,几个月功夫新的朝房原地盖起,肯定比原来的还漂亮,还奢华。烧死的朱标怎样,新的皇帝继位,依然是出口成宪。

“这十余年吴某快意江湖,苦苦思索。最后终于明白,不是皇帝错了,是规矩错了。要想不出昏君,不出贪官。不是换个皇帝这么简单的事,而是必须换个规矩。咱们古往今来皇帝换得多了,没见得管多长时间用”。

这话很久之前好像就有人说过,只是大伙都没听进去而已。詹臻抬起头,惊诧地看了看****焓。说这话的原主沉吟多年,说出了问题所在,却说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说不出要什么样的新规矩才能让这个国家走出宿命轮回。大伙对他早已失望,今天想不到在****焓口里又听到此言,莫非这个快意恩仇的江湖豪客有什么救世良方么。

朱江岩也很诧异,显然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并且他对此言也很认同。换了一个求教的姿态,盯着****焓的眼睛,姑苏朱二问道:“此言朱某早有耳闻,只是那人也说过他不知道如何解此迷局,甚至还说过他所知道的解决方法未必适合本朝”。

****焓又笑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前些日子在海上失手,他已经明白自己越来越老,纵横江湖的日子到了头。现在需要做的,是不让眼前这些少年同样选择纵横江湖这条痛快,但毫无意义的路。他已经探索出一个隐约的答案,他要将这个答案交给常承祖,交给詹无咎,交给这些行事更果断,更无牵挂的少年。

“如果事事都指望此人,那此人与明君何异?吴某不愿受皇帝驱使,却甘愿为此人卖命。不为其他,就是因为此人十余年来一直未停止寻找答案。也许他的方法不对,但他的确一直坚持在找。所以吴某才和他一块去找,而不是抱怨他或看他笑话。”

这人倒是父亲的知己。武铮感动地看着眼前这个奉旨打劫的传奇怪物。院子中所有人都知道,在武安国声威最隆时刻,他可以轻易推朱棣上台取代朱标,也可以轻易做到权倾朝野,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可以利用皇帝的支持将他所坚持的那些东西强制推行下去。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而选择了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