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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浴火 (六)(1 / 3)

浴火 (六)

落日孤城,四省半布政使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下宛平城头,他身上染满了战士们的血迹。漫长的一天又要结束了,讨逆军一天的进攻也随着日落而终止。城外漂着冰凌的河面上,飘满了残破的衣衫。卢沟河今冬没有机会结冰,当寒风刚刚把冰面吹冷时,总有交战一方的炮弹落下来,准确地将河水击沸。血战,使大河不得不奔流下去,永不停歇。

昨日收到关外密报,燕王朱棣所带自卫军主力攻击大宁受挫,朱棣重伤。最后一丝坚守待援的希望破灭,今后的日子里,他将不得不率领临时拼凑起来的人马,在宛平城下与四十万讨逆军对决。北平今日无路可退!北平、永平一带是新政的发起之地,也是冶金与军械制造的核心之地,得到这两个地方,讨逆军必将如虎添翼。刚刚受到挫折的辽东兵马如果受到李氏兄弟的前后夹击,后果,郭璞已经不用去想。

好心的侍卫遣过战马,将缰绳交到布政使郭璞手里。让年过六旬的布政使大人亲临一线督战,近卫长有些于心不忍,却无语相劝。该死的朝廷,就看不得百姓过好日子。

“招集自卫军团以上将领和留守在北平的原爵士会各级爵士,今晚七点在宛平府府衙议事”,郭璞飞身上马,对贴身侍卫吩咐道。

“是”,侍卫答应一声,沿城墙下的石路向北跑去。料峭寒风中,郭璞策马急行,二十余年的布政生涯,如舞台上的歌戏一样,浮现在他的面前。自己是哪一年当上的布政使,当时真的感激皇恩浩荡。徐达家听戏,秦淮河上听沈斌唱曲,三兄弟笑言平等之事,天津炮舰初航,辽东关外决战,北平股市浴火,一折折,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些好朋友呢,那些曾经的热血豪情在哪里?武安国漂流海外,生死未卜。曹振陈兵天津,虎视眈眈,难道天意要亡新政?难道二十余年的苦心孤诣,无数人的鲜血就要成为一曲哀歌,永远消散在青史当中吗?

不!郭璞听见自己的心在怒吼,永不放弃,否则自己将无法面对那些死去的弟兄,也无法面对北平、永平还有辽东一带将身家性命毫不犹豫地交到自己手上的热血儿郎。今天必须想出个办法,必须要告诉弟兄们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即使全军尽没与此,也要死得哄哄烈烈,在华夏历史上,永远留下袅袅余音。

“布政大人,布政大人”,身背后传来一连声焦急的呼喊,是正文,郭璞带住马头,回头张望,只见大富豪张正文赶着架马车,手忙脚乱地跟了上来。

“正文,你怎么也来宛平了,你雇的车夫呢”,郭璞被张正文那拙劣的御技而逗笑,紧锁的双眉稍稍舒展。

早已发福多年的张正文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先“哎,哎”地张大嘴巴狂喘片刻,待呼吸均匀了才断断续续回答到:“车夫,东线,东线前几天吃紧,我给了他一笔安家费,让他投永平自卫军去了,反,反正我穷人家出身,赶,赶马车也难,难不住。就是手,手法生了些”。撮了撮冻得如胡萝卜般的胖手,这位辽蒙联号最大的股东脸上浮现了一丝神秘的笑容,“郭,郭大人,我今天给你带了一份厚礼来,您看,是到您的临时居所去,还是到我的产业里。咱们也好看看货”。说完,用眼神扫一下车厢,向布政使郭璞暗示。

“礼物”?老布政使郭璞皱了皱眉,策马走到张正文的马车边,拉开窗子上的布幔向里边扫了一眼,面色当即变得阴沉似水,低声呵斥道:“胡闹,正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弄这些东西。有那个时间,到后营帮我管理粮草军械去,别瞎耽误功夫”。

“这哪是瞎耽误功夫呢”,张正文不满地抗议道,布政使郭璞属于他的师父辈人物,平时待张家兄弟亦师亦友,所以张家兄弟在郭璞面前也不拘束,“你仔细瞅瞅,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

布政使郭璞见张正文一脸郑重,的确不像只为了逗自己开心而来,弯下腰,隔着车窗又向里边仔细看了一回,这次看得更清楚,里边是个粗壮女子,一双大眼睛贼溜溜的,豪不避讳地和自己对视。这个张正文,还说不胡闹,敌人都快杀进城里了,他买个女人送给自己,这成什么话。正待叱责,马车里边的女子突然摇了摇头,手指指指窗外,又指指自己,顺手将头上的斗篷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你”,郭璞一愣,随即心头升起一阵狂喜。不动声色地站直身躯,对着张正文说道:“那就劳你多费心了,直接拉到府衙后门吧,你和她一起到内堂等我。我安排完今晚的城防就回去”。

“好勒,大人您忙”,张正文高兴地一甩长鞭,赶着马车向府衙跑去,布政使郭璞强压住心头激动,回到府衙招集将领安排好了防务,晚饭也顾不上吃,匆匆忙忙直奔向后堂。

摇曳的烛光下,张正文陪着那个女子坐着,高高兴兴地谈论着什么有意思的话题。见布政使郭璞进来,二人赶紧起身施礼。郭璞不与张正文客套,上前一把扳住“女子”的肩膀,低声问道:“马和,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家大帅可好”。

扮做女子的麻哈麻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封信交到郭璞手上,笑着回答:“咱们两军都对垒上了,阵地离得这么近,我还不是抬脚就混过来。我家大帅身体一直很好,这次他命令我扮做难民前来找大人,我到北平扑了个空,所以才让张兄载我过来。怎么样,郭伯伯,我这身打扮是不是连您都瞒过了。”

“瞒过了,瞒过了。小马和,你扮女人还真像”,郭璞笑着拆开曹振的信,好兄弟那遒劲的笔体出现在他眼前。靖海公曹振显然也老了,长长的一封信,絮絮叨叨全是些怀柔和北平共处时代的旧情,满篇不得要领。

布政使郭璞仔仔细细地将信读了两遍,依然没弄明白曹振得意思,迷惑地从信纸上抬起头,对着麻哈麻低声问道:“马将军,除了这封信,你家大帅还有别的事情吩咐我么”?

麻哈麻点点头,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军中耳目众多,所以我才不得不扮女人过来。曹大人让我带三句话给您,第一句话是,安泰十七年的传说确有其事。”

布政使郭璞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片空白。再看坐在椅子上的大财阀张正文,端着茶杯的手晃来晃去,茶水四溅,全都洒在了崭新的绸袍上。安泰十七年,民间一直谣传安泰帝临终前留有遗诏,想传位给燕王朱棣。直到姑苏朱二被建文帝等人逼死也没有遗诏出现,谣言才平息下去。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份遗诏,如果诏书掌握在曹振手里,只要曹振将其拿出来,恐怕敌我间强弱之势瞬间就会逆转。

过了好半天,布政使郭璞才从震惊中缓过神,转身到窗口看了看,确信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向麻哈麻追问:“马和,你家大帅还有什么话,他希望我们怎样做”?

靖海公曹振一直没出示遗诏,一直努力阻止南北双方的战争,郭璞相信他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现在已经不是北平当年,好兄弟曹振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南北之战,到目前为止一直找借口保持着事实上中立的水师是块巨大的砝码,他倒向哪边,哪边就有胜算。既然曹振派麻哈麻乔装而来,麻哈麻也就代表了曹振的本人,郭璞猜测不出曹振的心思,所以想先问问曹振开出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