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无忧。周部长那笔抚恤金,按照您的吩咐,给了沈女士。”
我往杯底加了一颗瓜子,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东西,交融在一起 , 看上去不算丑,也很和谐。
我喝了口茶水 , 将瓜子仁也吃掉,它们仍旧保留各自的原味,没有被沾染 , 被遮掩。
我笑了声 , 容深不曾被我连累,他仍旧光芒万丈,很多年以后,广东省公安碑上,他依然是永恒璀璨的一笔。
“我在香港成立了一个基金,你启动后通过融盛律师行的祁律师把其中三分之一交给沈姿,至于其余,我也不会独吞,但不是现在。”
马局长听到我仿佛交待后事禁不住蹙眉 , 我立刻说只是未雨绸缪,我不喜欢超出我掌控的事 , 所以提前部署好。
我笑着和他碰了碰杯,“你怎么忘了 , 乔苍是我为所欲为的底线 , 因为我知道他永远都舍不得不管我。”
“只要您在他的分寸内 , 他确实是您最后一根稻草。”
我垂眸喝光茶盏内的水,将杯底最后一滴残余泼在了地上 , 水滴像一朵云 , 幻化成不规则的形状,在几秒钟后干涸。
“我即将打破他的分寸,因为我要的阻碍了他。有些路,最初走的时候,以为尽头是那样 , 而当真的走出一半 , 发现远远比自己预想要更可怕,更不受控制。”
马局长说 , “希望您最后不要走上一条歧路。和这些黑老大打交道 , 难保不湿鞋。”
我笑着将杯子还给他 , “江湖再见。”
我行色匆匆离开市局,在无人的路口拦了一辆出租 , 直奔那栋别墅。
窗外刮过烈烈风声 , 将我的裙摆和长发浮荡,我凝视道旁一闪而过的树木,想象中它应该是荒芜的。
在枯萎了的岁月里 , 在熬过了漫长冬季的风声里,会无声无息凋零,残破。
久无人烟,断壁残垣。
我不曾卖掉它,我割舍不了。
我和容深全部的故事,热烈的过往,都在那栋房子里。
它静静伫立,历经风霜,也许会褪色 , 会变了模样,但不会消亡。
我起先捂着脸沉默 , 后来终于克制不住,低低啜泣出来,司机从前面回头看了我一眼 , 递给我一张纸 , 告诉我新拆包的别嫌弃。
我迟疑接过,他从后视镜说,“富贵人家的女人,那栋别墅区价格很贵的。”
我一声不吭。
“有钱有势的,还愁什么,我们天天温饱线挣扎,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家里多少张嘴等着吃饭,社会又不会可怜谁。”
他驶入一条停满豪车拥挤的长街 , “越是你们有钱人,越喜欢后悔。尤其是感情 , 离了老婆娶了二奶,男人都后悔 , 二奶有几个好东西啊 , 都是坑人的。”
我握着那张纸 , 捏成一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 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停在二栋门口 , 指了指问我是不是这里。
我回过神将车窗彻底摇下,记忆里那一株槐子树,靠着东南方的墙角,此时枝桠有些空,似乎不生长了 , 底下的石凳擦得干净 , 可摆在桌上一本泛黄的书,再也等不来拾起它的人。
我神情恍惚推开门走下去 , 递给司机一张钞票 , 告诉他不用找。
我仰起头 , 单薄的身体定格在午后明媚的阳光里,影子被拉得无限长 , 透过了墙。
这座沉默的老城门 , 等了很久,等待风月,等待归期 , 等待不远万里而回的故人,此时茕茕孑立,了无生气。
无数清晨,我趴在二楼那扇窗,送他上车,他总是禁不住透过玻璃看我,我像一只无人豢养的宠物,可怜巴巴朝他挥手,他眉眼闪过心疼 , 闪过不忍,大约他就是那一刻 , 意思到自己爱上我。
无数黄昏,我还是趴在二楼那扇窗,或者等在庭院的石凳上 , 他的车才驶入小区 , 我连鞋子都顾不上,飞奔向他,他迫不及待让司机停,还没有停稳就走下来迎接我,我柔弱纤细的身体在他怀中还不如山上一颗野果,小得令他可怜,他问我等了多久,我打了个哈欠,撒谎说只有一小会儿。
我屏住呼吸推开面前的铁门 , 嘎吱一声响,摇晃的枝桠被惊动 , 坠下一道斑驳的黑影,我下意识抬起头 , 眉眼打落一样东西 , 它敲击我睫毛 , 又落在我手心,是一枚凋零的叶子。
不红 , 不黄 , 仍旧苍翠,可活不下去了。
我胸口一疼,拿着叶子的手情不自禁按住心脏,半聋半哑的往事,失了声息 , 失了魂魄 , 失了回忆。
我和容深温情的时光很少,他那么忙 , 常常忙得忘了回家 , 他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家 , 偶尔回去陪沈姿,我更是失魂落魄。我怎么想得到他只路过我人生三年 , 它就像沙漏 , 不给我任何挽留的机会。
他是我的一场折子戏,一支江南小曲,一床温香软玉。
以及大梦一场。
美过 , 跌宕过,疯狂过,轰烈过,残忍收场,悲剧结束。
我僵硬迈出一只脚,踩在落叶纷纷的青石路,里面一重门被推开,保姆端着水盆走出,她如往常一样将水泼向地面 , 在转身返回的霎那,她无意看见了我 , 她手里的木盆应声坠落,呆滞望了我许久,似乎有些不敢辨认 , 直到我喊她 , 她听清是我的声音,眼睛忽然间红了大片。
“夫人,是您吗?”
我说是。
她捂着嘴哭出来,我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她控制好情绪,用身前系着的围裙擦了擦脸,朝我小跑过来,她仔细端详我的脸和身体,“夫人,您又消瘦了很多。”
“前段日子闷热 , 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