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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滑入无名指的戒指(1 / 3)

常锦舟对那张纸到底意味着什么毫无知觉,那是斩断她和乔苍三年零七个月婚姻的砍刀,是一柄将旧日生活封死的锁,是一曲悲哀的挽歌,一把火点燃 , 焚烧 , 毁灭,永世埋葬 , 消亡。

我手指不由自主捏紧墙框,隔着几米远我看清协议书的落款签署着浑厚有力的乔苍两字,而女方那一处此时还是空白。常锦舟茫然握住一支笔 , 她对面前这个男人毫无防备,她丧失了怀疑和探究的能力,更遗忘了和他的纠葛爱恨 , 遗忘了自己是谁,他又是谁 , 她唯一记得是他刚才喂她喝了粥 , 那么温柔 , 那么美好,那么耐心。

“你是谁啊。”

她透过乱糟糟的头发盯着他打量许久 , 忽然直愣愣问了这样一句,乔苍沉默片刻说,“我是以后会常来看你的人。”

她黯淡无神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似乎被困久了,终于看到一方天空 , 哪怕四四方方,很小 , 很浅,也足够她欢喜半天。

乔苍轻握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名字,当舟字定格时 , 我心口突如其来涌入一池水,它不是温暖的,也不是寒冷的,仅仅是一池忽然闯进来的水,不代表什么 , 可浸泡在我的五脏六腑,压得我无比沉重。

结束了吗。

我们这场漫长的纠葛,在这么多年后 , 就这样仓促而简单的结束了吗。

秘书拿走协议书 , 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他恭敬对乔苍询问,“何时公布。”

后者思考了半分钟,“推迟几日。等风波过去。”

秘书笑,“不论多久,这个消息公布,风波都会卷土重来,您与何小姐都将置于风口浪尖 , 抛弃病重的发妻,为世俗所不容。您又不打算将常小姐所作所为揭露,这些流言蜚语,只有您自己承受。”

秘书看乔苍脸色有些阴沉,他立刻又补充 , “不过常小姐既然不是乔太太了 , 也可在这里安心休养,也不会说错话了。”

他说完退后到一旁 , 低垂头静候。

乔苍松开常锦舟的手,她对那支笔很感兴趣,在床单和衣衫上写写画画 , 很快满满一片狼藉,乔苍没有制止,只是无声为她将头发梳理好。

她太瘦了 , 瘦到一阵风足够吹垮她,那张脸还没有巴掌大 , 原本很窄的床铺 , 因为她的缘故 , 仿佛无边无际的宽。

乔苍不曾久留,他最后看了一眼对笔失去兴趣 , 陷入愣神中的常锦舟,迈步走向门口,在他转身的霎那,我敏捷一闪,藏匿在两堵墙壁之间的凹槽处 , 隐去了自己身体和裙摆。

护士余光确认我藏好,这才伸手拉开门扉 , 弯腰恭送他,“乔先生您慢走。”

乔苍略微蹙眉盯着面前这张脸,“你是她的主治护理。”

护士仍旧弯着腰,“我替王护士长盯班 , 乔太太身份特殊,院里怕我照顾不周。”

乔苍面无表情,掸去西装沾染的墙灰,“你直起身。”

护士这才站直,他问常锦舟还有多少日子。

“一般精神病患者 , 大多数很容易垮掉,五脏六腑都会加速衰竭,乔太太这样年轻 , 十年左右还是可以的。”

乔苍眯眼 , 他细细淡淡的目光投向尽头长方形的窗子,这幽暗阴森的回廊,只有那唯一一处洒落阳光,尘埃粉灰在光柱里飘散,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出口。

秘书上前递给护士一个纸包,里面有些钱,还有些零散的首饰,“照顾好常小姐 , 乔太太这样的称呼,可以免了。”

护士一怔,这才明白乔苍这般尊贵的身份,到这里并非对妻子的情深挂念,仅仅是为了做个了断。

秘书疾步追上乔苍 , 等到两副人影彻底消失在第三重门后 , 护士朝我招了招手,我带着阿碧走过去 , 房门没有合拢,仍旧敞开着,常锦舟并不像那些鬼哭狼嚎的女人 , 对于外面世界充满渴望和好奇,时刻伺机逃跑,她不走不跳 , 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坐在床上 , 对陌生的人 , 陌生的地方无动于衷。

护士对我说 , “常小姐该喝药了,我去拿。每到喂药的时候啊 , 这些病人最让我们头疼了。真是各种法子都想了,生生往下灌。”

我问她苦吗,她说当然,草药丸能好吃到哪里去。

我往房间中走,随口吩咐她 , “顺便拿些糕点和糖果,我以后每个月送点钱来 , 吃喝别委屈她。”

这屋子太冷了,一丁点暖意都没有,陈旧苍凉的四壁空空荡荡,白色墙皮犹如雪霜 , 经风一吹便飘散坠落,摇曳成尘埃。角落的水壶倒在地上,水渍已经干涸,窗纱生了黄黄的锈,偶尔拂动起来 , 犹如蹒跚弥留的老者。

这更像一间牢房,禁锢了人的肉身,麻木了人的灵魂 , 我胸口又沉又涩 , 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会打败常锦舟,让她溃不成军,生不如死,我从未怀疑过这个结果,唯独没想到是这样赢了她,把她逼成一个疯子,一个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的疯子。

我站在床头,沉默注视她 , 钢笔被遗弃到远处,她手里多了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削瘦只剩细骨的指尖在绒毛上抚摸,嘴里念念有词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从来不喜欢我。

我朝前倾身小声喊她 , 她毫无回应 , 看着那根草时而嬉笑,时而痛苦 , 直到我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倏而一僵,低垂的头缓缓抬起 , 我迎上的是一双空洞、漆黑、呆滞又凝固的眼睛,甚至不会眨动,只是那么直勾勾望着我 , 我问她还认识我吗。

她皱眉看了我半响,眼底半点波澜未起 , 我知道她不认识了 , 哪怕她还有一丁点印象 , 都不会这样平静,她一定会发疯冲过来 , 殴打撕咬我,和我同归于尽,一同死在这让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地狱。

我站,她坐,不知沉寂多久 , 护士拿着药进来,当常锦舟看到她 , 整个人如临大敌,她从床上跳到地上,脚下没站稳又狠狠栽倒,那一下摔得很重 ,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两只手拿起鞋子,朝空中抡打挥舞,“你走!我不要吃!你出去!坏人来了!恶婆娘来了!要杀掉我!”

她强烈的反应使我瞠目结舌,她踉跄爬起不顾一切朝窗子奔跑,护士一把揪住她 , 大力将她拖了回来,常锦舟的叫喊和哀嚎更加撕心裂肺,她好像真的很怕 , 她奋力挣扎的样子拼尽了全力。

我命令护士松手 , 桎梏消失的一刻,我按住了常锦舟肩膀,我大声说不吃药,我们吃糖,吃糖好不好?

她抖如筛糠的身体猛地止息,乔苍刚刚为她整理好的头发,又全部乱成了茅草窝,只露出一只蓄满泪水和惊恐的眼睛,她抖了抖唇,“糖。”

我从护士手里拿走接过糖果和糕点 , 将药丸掰成小块碎末,搅和进奶油中,常锦舟被五颜六色的糖纸吸引了注意,她呆滞凑过来,我将糖果放在枕头上 , 把蛋糕递给她 , 她迟疑了下,颤颤巍巍伸手接过 , 那香甜浓郁的味道,令她忘记了哭泣,她非常感激看了看我 , 蹲坐在我脚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