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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陨落九宵(2 / 2)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明月无以为报,他日伤好回国定会酬谢恩人。”我躺在床上,整个左半身都毫无知觉,便也不能起身行礼。

“回国?”那人怔怔望着我,风帽下的金目却有些恍惚。

我只道那人以为我礼数不周,见了恩人在床上动也不动,便急道:“明月只因伤重无法起身,还望恩公不嫌明月无礼才好。恩公可否告知姓名,来日明月也好报恩。”

“姓名?”那人沉默了好一会,才声音沙哑地重复了一句。“你先歇着吧,我晚些再来看你。”说罢便走了出去,背影竞似有些踉跄。

我模模糊糊地问:“小灰,今夜月亮圆吗?”

好一会儿才听门外有人回答:“月儿,现在是白天。”

我忽地想起,自己在这不见天日的石屋中已躺了月余,早已不辨日夜,想是睡糊涂了,竞然还出现了幻觉,能唤自己月儿的,天下除了那人再无人可知,这人迹罕至之处,怎会有人同他用一样的语气唤我?想必是我伤得还不够重,心碎得还不够疼,竞然对那人还念念不忘。我转了头,习惯性强迫自己睡去。这样白日黑夜地睡着,也好。

那夜噩梦再次向我狠狠袭来,我恐惧得浑身发抖。

从前的款款深情,如今已变得令人作呕,我只是好奇,他既然那么喜欢阿娇,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我那个荒唐的要求。我躺在床榻上,脑子里纷乱如云。一会儿是大理的苍山,一会儿是那人的脸,一会儿是阿娇和我同时挣扎在滔天的洪水中,一会是血淋淋的婴儿,那孩子染红了河水,和我那生生被自己割断的脐带。很疼啊,我痛得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想,等生下这个孩子,我就要回去,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

想想真是悔不当初。我恨得捶打着自己的肚子,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耳边回响着的竞是那人的语气一片怜惜,“月儿,你怎么了?”

我厌恶地将他一把推开,咬着牙道:“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月儿这个名字,你不佩叫。”但手中触碰到的却是毛茸茸之物,心下一惊,便从梦中醒来。

那个叫王的人,站在我的床边发了很久的呆,才离开。那石门轻轻叩上很快又被小灰蹑手蹑脚推门进来,轻轻唤我:“姐姐,您醒着吗?”

我喉咙犯甜压着嗓子咳嗽了声:“什么事?”

我以为怕是刚才我言语冒犯了那“王”,想是那“王”让小灰来兴师问罪吧。虽然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并不真心感激他,如此生不如死地苟且偷生倒不如死了干净。

谁知那小灰竞说,日光正斜照到屋前,让我去晒晒太陽。

小灰将我扶起,说是他搬了把竹榻,要将我搀过去。我推了他的服侍,自己尝试扶着墙根一步一步挪出去。这些都是必须的,人什么时候都不能依赖别人而活,不然,便会如我今日一般光景。我受了这许多罪若还不能等长点记性,日后我要怎样一个人生活下去?

那竹榻上早已铺了厚厚的被褥,想是小灰怕我伤口未愈,搁疼了我,这小灰倒很是细心。晒了一会儿太陽,眼前满山的杜鹃花,不免让我想起苍山洱海畔的杜鹃,比这里开得更艳。

小灰从衣袖中取出一面小小的铜镜,“姐姐,我知道美人梳妆都离不开镜子,此镜乃我母亲所留,名风月镜,说是一位道姑所赠,让我娘在此转交有缘人,只可惜我娘等了一生也未等到这九嶷山有人踏进,临终前便叮嘱我守在此处,姐姐若要梳妆,此镜正好。美人配宝镜我看姐姐便是我要等的有缘人。”

我拿着小灰递来之物,镜中那人,面色惨白,眼睛浮肿,目光呆滞,唇色若纸,鬓发散乱,我只道小灰丑陋,却不知自己比那小灰还丑上百倍,至少小灰的目中熠熠生辉,而自己的眼中却是一片死寂。

“姐姐莫要伤心,姐姐乃绝世美人,即使病着不施粉黛也比旁人强上许多。侍姐姐好些,我采了山中最美的花给姐姐当发饰。”

那小灰虽然是孩童模样,倒是十分灵利,对我也照看得当。只是我拿着那面幻镜刚照了照,便又有些昏昏欲睡。

恍惚中,似乎还做了个梦,梦中,又回到了一年前夫夫山脚下的白家寨。只是这梦似与别的梦不同,倒不象是在梦中,如同时光倒流一般,连痛都痛得丝丝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