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灵计算着时间,距离成亲的黄道吉日还有半个月的富裕。
他亲自安排下去,寻了极其得力的两名亲信:甲辛和乙辛去附近的大都市淮阳采买。夏姬一文不名地被郑穆公驱逐出宫,陪嫁妆奁他自然毫不在意。可是,他是一国之储君,王室长大之人,深知礼节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也是对两国邦交的重要。如果叫陈国人知道夏姬是如此嫁过来的,不但会看不起她,两国邦交也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子蛮死得蹊跷,他也无意于和昏庸的郑穆公一般见识。在皇宫里,女人的地位除了男人的宠爱,很大程度上取决她娘家的势力。在这一点上,他一点也不愿意给夏姬留下任何隐患。
当然,也得力于他屡次战争多年陈太子积累下来的丰厚身家,所以可以不动声色地完成这一切:上等的和田玉,精美的属国丝绸,百样珍玩,千种玩意……这一番采买下来,竟然比原本郑穆公准备的聘礼更胜出一筹。
夏姬心思单纯,当然考虑不到这么多,也不知道他何故停留,但凡他的事情,他决定了,她总是温顺听从。
他兴致勃勃,拉着她一起往淮阳而去。
这是夏姬第一次逛街。
临行前,子灵拿出两顶纱罩,夏姬很是意外,他却笑着眨眨眼:“夏姬,你不知道自己的美好,如果就这么走出去,我怕淮阳今天会水泄不通……”
她以为他在夸张逗笑,也呵呵笑起来。
穿梭往来的大城市里无所不有,冰糖葫芦,蛐蛐蚂蚱,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以及花鸟市场,吃的用的穿的喝的……真是无所不包,应有尽有。
夏姬面纱之下的那双眼睛快要眼花缭乱,看不过来了。
幸好子灵一直拉着她的手,直到她看得精疲力竭,腿都快走僵了,他才将她带到一间十分清雅的茶室,上了二楼雅间。
小轩窗推开,夏姬终于揭下面纱,长长地吐一口气,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得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小脸红扑扑的,接过他递给自己的茶水就一饮而尽。
“子灵,我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她急切,兴奋,跟孩子似的,“我以前从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了,我一定会悄悄溜出鹿苑……这一辈子,我再也不想回到鹿苑了……”
他悠悠的:“这是淮阳,最繁华的大城市之一。到了宛丘,你会发现,宛丘比淮阳更加富饶,有的是东西,你纵然住上十年八年,一辈子也不会厌倦……”
她连喝了两杯热茶,“子灵,以后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好不好?”
他诧异地掀起眉毛:“上战场也跟着吗?”
她轻轻反问:“不行吗?”
“战场上很危险。”
她天真地望着他:“跟着你,我怎会危险?”
他呵呵大笑,朗声道:“既然你不怕,那我还怕什么呢?夏姬,其实我俩成亲后,我去亲征的日子就不会太多了。”
“为什么呀?”
他的眉头严肃起来,声音很低沉:“因为我的父王早就不行了,这次我出来迎亲之前,他就已经病入膏肓……”
生病的帝王最怕的不是儿子在身边孝顺,而是怕儿子盼望他早死,好早点继承王位,再加上另一些皇室惯有的阴谋诡计,子灵不想理会,也无暇理会,为求得父亲心安理得的离去,便干脆亲自出来迎亲,免去许多麻烦。
因担心向来卑鄙无耻的宫廷政变,所以十万大军一直陈兵边境,不到最后一刻,谋臣们不带来消息,他便不会轻易回去。
但是,他没把这个原因说出口,免得她无谓的担忧焦虑。
父王死后,他必登基亲政,也不太可能长年累月征战在外。也正因如此,他才敢于认认真真的下聘娶亲,给她一个安安稳稳的家。
淮阳的黄昏来得早,郊外已经冷冷清清。
前面就是迎亲队伍寄宿的大院,此时,驿道上只有两个悠然漫步的男女。
夕阳染红了大半的天空,夏姬仰起头看着太阳的方向,久久的,觉得从未有过如此的温暖。
她忽然放开子灵的手,快跑起来。子灵不解其意,只见她跑出好长一段距离才回头,笑嘻嘻的:“子灵,你来追我……”
他含笑:“追到了怎么办?”
“追到的话……嘻嘻……”
她撒腿就跑。
他在她身后凝视她的背影。她不像皇城女子宽袍大袖,而是换上了他为她准备的胡服骑射,便于出行。但是,这简便的衣服一点也无损于她的柔美,她长长的腿抬起来,奔跑的身影就像林间里活泼自由的小鹿,优雅,灵动,就像精灵随着飘飞的秋阳起舞……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在一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总是跟着一群仙姿优美的动物一起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