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个劳累了很久很久的人,耗光了身上所有的精力,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
陈太子又要操办父王的丧事,又要担心昏迷不醒的夏姬,分身乏术,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下去。
直到半个月之后,夏姬才第一次睁开眼睛。
那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御花园里的大树掉光了叶子,就连常青的千年古松也变得黄黄的。
她从□□坐起来,看到陌生的屋子因为陈共公的丧事,婚房里所有大红的喜庆全部都被撤掉,素净却不失雅致。
送汤药进来的两名侍女见她坐起来,又惊又喜,立即喊道:“娘娘,您可醒过来了。奴婢马上去禀报太子殿下……”
她阻止了侍女的大呼小叫,只轻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名桃红、这是翠碧,都是侍奉娘娘的。别的宫女都在外面当差,娘娘要吩咐她们进来吗?”
“不用了。”
她喝了药,穿戴好走出去。那是她第一次走在宛丘的御花园里。几颗千年古松如画中仙境,还有几只仙鹤在下面走来走去,如果是春天,那情景一定妙不可言。但现在冬日的苍黄透出一种厚重。
宫女们见了她,老远就行礼,恭敬却十分疏离。她并不介意,走到一个棋盘大小的石桌边时停下来。
她的头仰起来,看着天空,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
也不知是御花园特别宽阔还是古松特别宽大,她抬起头的时候,再也看不到昔日鹿苑那样高远而辽阔的天空。
云层很厚重,阴沉沉的,空气中悬浮着肉眼看不见的微小尘埃,慢慢地凝结成层,阻挡了人类的视线。
她看得出神,有人轻轻靠近都不知道。
“夏姬……”
她回头,看到子灵,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凝视他:“子灵,你憔悴了。”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情不自已,声音微微颤抖:“夏姬,我真怕你一觉不醒……你已经昏睡好久,把我吓坏了……”
她嫣然一笑,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我这不已经好了吗?”
这一笑,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就像皑皑雪地上盛开的一树红梅。子灵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再也移不开了,一伸手,将她拥住。
四周静谧,彼此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有枯黄的叶子旋转着飘落下来,洒了二人满头满肩,但是,没有人在意。子灵的声音很疲惫,却很喜悦:“办完父王的丧事后,我就要登基了。夏姬,你会成为王后了。”
她并没觉得激动。
陈共公的死并不是意外,更何况帝王之间,父子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浓厚。陈太子已经算得上竭尽所能,操办了丧事,当然接下来就该是登基大典了。
千头万绪都堆在一起,身为太子妃,本该在这时候大展身手,为他把后宫料理得妥妥帖帖,可是,她一躺半个月不说,因为自幼没有经验,不熟悉皇宫里当家主母的这一套,一时半刻也插不上手。
她低声喟叹:“子灵,可惜我帮不了你什么,还拖累你照顾……”
他的手指轻轻遮挡了她的嘴唇,笑容满溢:“夏姬,你知道,只要你健康地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她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这一刻,忽然诚心祈祷:但愿过去的噩梦再也不要重演了。
天长日久,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吧。
因为陈共公的大丧,按照礼节,他们这些日子都不能同房。
子灵依旧住在昔日的东宫,夏姬住的是二人的新房。新婚之夜形同虚设,又要煎熬到陈共公的大丧完成之后,夏姬深觉寂寞。
她披衣出门,桃红和碧翠左右跟着她,拎着早已备好的参汤。
子灵还在书房里熬夜处理堆积如山的政事,见到她,又惊又喜,他还没起身,她已经走到她身边,一双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替他**。
他闭着眼睛,享受这极其温馨难得的一刻。
“夏姬,王后的礼服已经在赶制了,我会叫他们拿图样和花色给你看,如果你不满意,可以要他们修改。”
她柔声道:“你决定就好,只要你喜欢,我一定会满意的。”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这一刻,眼前的夏姬完全是鹿苑里那个温顺可人的少女了。她微笑,静默,在他身边,无声柔情跟新婚夜那个举着斩妖剑发疯一般砍杀的女人判若两人。
那一夜之后,谁也不曾提起过黑魔王,就像这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夏姬自己也迷迷糊糊,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