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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5 他恨岁月太短,总要先她走(1 / 3)

何笙一刹间失去所有力量,仅剩那一点氧气,也在冰冷的空中凝固,窒息使她脸色时而涨红时而青白,黄毛察觉不妙,扔掉手上的四枚针头,冲过去托起她下巴,将她喉咙哽住的一口气拍了出来。

竟然是萨格。

千算万算,百般防备,却没有料到她会回来。

萨格苦心蛰伏五个月,借助金三角的水路登陆内地,偷渡进广东,掀起蓄谋已久的惊天风波,乔慈落在她手里,怎会有好下场,不死也要脱层皮,残废手脚。

她如同丢了三魂七魄,崩溃而呆滞抬起头,直勾勾看着面前的乔苍,却什么颜色都看不到,整个世界一片灰暗,天塌地陷。

她麻木的脸上未曾滑过泪,仅仅是呢喃,“我以后。也许再也生不了,如果乔慈。”她捂住脸,旧日往事翻覆而来,撕扯她的五脏六腑,沉闷的嗓音从指缝间渗出,“我对不起你。”

她曾为一己私利发过毒誓,如今誓言应验,她几乎害他断子绝孙,她就是一只煞星,任何人捧起她,终将被岁月折磨苛待。

乔苍将她揽入怀中拥抱,他触摸到冰冷的发丝,触摸到她的绝望哀戚,触摸到她身体每一寸颤抖。他半世风雨,颠沛流离,骨子里冷血至极,心肠薄情不已,他对乔慈所有疼爱,珍视,十之八九因她母亲是何笙,余下的二三,才源自骨肉亲情。

他想过乔慈长大,终有一日会离家,甚至心野了,都忘记回来的路,他不觉得难过,天大地大,她闯了祸,总还有他,她忘了家,也有去处,有人护她。唯独想到自己会先走,从此把何笙独留人世,举目无依,他便心疼,恍惚,发疯。他按捺不住那惊慌,他这辈子的惊惶无措,波澜起伏,都在遇到她之后,分分秒秒上演着。他不敢想象,他的世界没有何笙,何笙的世界没有自己,会是怎样一副景象。他对着入夜的灯火曾沉默一整晚。

他终于开始痛恨这岁月太快,太短,痛恨这情爱太磨人,痛恨这生死分离太残忍。

他不愿再杀戮。

他不愿再涉足危险。

他想把那一天推迟得更远,更久。

乔苍知道何笙所有不为人知的美好,也知道她所有不见天日的脆弱。

他食指将她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低下头凝视苍白呆滞的脸,声音不大,却足够震动,“我会不惜一切,保慈慈平安,第一次的悲剧再也不会发生。”

那连绵疯狂的战火,那深不可测的毒窟,鲜血把沟渠填满,把天际染红,乔苍用血肉之躯,护她渡过了三场枪林弹雨,他无所不能,他拥有这世上最厉害坚固的铠甲。

何笙脸埋入他胸膛,用力呼吸,求得一丝心安。乔苍偏头吩咐等候在一旁的保姆,“放一池热水,给夫人洗澡。”

他调暗灯火,关上了窗,一点点褪去她身上的衣衫。

楼下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似乎在收拾整理破碎的东西,隔着墙壁传递到楼上,回音空荡悠长。何笙无动于衷,抱膝蹲坐在浴缸内,缸子的冷度被热水中和,很温,很柔。

他伏在池子旁,手撩起迢迢细腻的水,滑过她不着寸缕的身体,几乎同一时刻,他们目光触及到浴缸对面,属于乔慈的粉色澡盆,乔苍手上动作一顿。

以往每个晚上,她都会躺在里面,何笙用奶沫擦拭她的皮肤,她不知是不是痒,在水上荡来荡去,直到乔苍捧住她,她才会停下,眉眼微微眯起,像极了笑。

她手探入池底,轻轻拨动,盯着层层蔓延开来的涟漪,“金三角一场恶战,萨格损兵折将,落荒而逃,泰国毒贩曾经很风光,从没有吃过那样的难堪,这么久,她在亚洲贩毒组织沦为笑柄,现在卷土重来,势力一定比那时还强。”

乔苍没有说话,沉默往她后背上泼水。

何笙在温热中,只觉得森森寒意,“她要一雪前耻,你死我活吗。”

乔苍眼眸在昏黄的光束下,泛起层层水色,柔润的涟漪荡漾着凉气,“我不会让这样的结果发生。”

何笙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她猛然转身,浴缸内的水仓促满溢,哗啦啦铺了一地,流泻出千回百转的银丝,比他眼中的波光还要浓烈,“我要慈慈回来,更要你平安无恙。”

乔苍用沾满水珠的手绾起她打湿发梢的青丝,“我答应你。”

她一把握住,放在唇上,用力嗅着他的味道,“你不要骗我。”

他笑问我骗过你吗。

骗过,他骗了她很多次,从最开始,他的接近和诱惑就是一场庞大而冷酷的骗局。

他只是把自己输了进来,他只是没有她更胜一筹近乎豁出去的骗术。

乔苍把赤身裸体的何笙抱出浴室,放在卧房床上,耐心哄了她许久,她知道他累,要做得事情多,她虽然吵吵闹闹,自以为独当一面,他到底才是她的天。她不忍心他白耗时辰,就装作睡着了,他察觉她阖上的眼睛不再颤动,在她额头轻吻,无声无息退出房间。

他关上门霎那,何笙睁开了眼。

她了无生气凝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什么感受没有,什么也不愿做。只觉得头昏脑胀像要炸裂。她这样沉寂失神很久,翻身下床,拿起床头搭着的薄衫,披在肩头,打开门,正巧保姆端了一碗汤羹从卧房外走廊上经过,看到她起来,表情一愣,“夫人,您这么快就醒了,先生才吩咐我脚步收着些。”

她随口扯谎,“刚醒。出来透透气。”

保姆怕汤羹凉了,急急忙忙往书房送,何笙跟在她后面,停留在那扇敞开三分之一的门缝外,凌乱的书桌后,乔苍靠在椅子背,手指不断揉着眉心,神态疲惫而阴沉,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什么,拉开抽屉取出一张信函类似的资料,握住打火机,燃出凶猛的火光,任由烈火焚烧了纸的一端,直至吞噬全部。在快要烧到手指时,他扔进烟灰缸内,玻璃缸被苟延残喘的灰烬映红,如同涂上一层艳丽的漆釉,眨眼只剩缕缕薄烟。

那份资料何笙早晨为他收拾书房时见过封皮,是金三角近期情况汇总,乔苍金盆洗手后,那边事务还残留不少,由当初他亲自调教出的手下打理,每月十五,都以信笺形式发送过来,电子设备条子会密切监控,而手写信寄入距离遥远一些的邮局,条子防不胜防。

今日就是十五。想必这封信里,有关于萨格从泰国返回中国所有的记录。

保姆回头看了一眼何笙,她未靠近,也不吭声,藏在墙壁后,等保姆进入挡住了门,她才转身离开。

乔苍结束手上工作,又回到卧房,他脚步极沉稳,走到床头何笙才察觉,她迅速闭上眼,他见她仍睡着,为她掖好被角。

不消片刻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没有关上的门被推开道缝隙,黄毛压着嗓门喊了声苍哥,乔苍立刻竖起食指横在唇上,做出嘘的姿势,他回走几步,距离何笙远些才低声问,“怎样。”

黄毛没进屋,站在缝隙外,低着头,“对方一个小时前打来电话,说明日正午十二点再给下一步指令,追踪这通电话的源头,查不到地址,是外区域黑号。”

乔苍摩挲扳指的动作一顿,“继续查。反间计也用上。”

“那人正按照吩咐反噬萨格,但接触他的是萨格座下二堂主,恐怕到不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乔苍摘下扳指,搁置在矮柜上,“她比我急。智者千虑尚有一失,女人情急之下,比男人更易漏洞百出。”

连绵几天一场大雨洗涤,晴朗之后的整座城市,浸泡入高温的蒸罐内,每一丝空气都燥热不堪,烈风大肆灌入,刮飞了床头的纸和胭脂红,何笙翻身下床,走到阳台上将窗子合拢。

她半日水米未进,眼巴巴等到中午,约定的时间过了,消息仍迟迟未到,乔慈的下落,生死,连同萨格的音讯一起石沉大海。

保姆端着瓷盘轻手轻脚从屋外进入,盘子中温了一碗热粥,丝丝白雾散开,香味很浓,她嗅到气息却觉得一阵阵恶心。

“夫人,您早餐没有吃,午餐还不用吗?”

她放在床头,用勺子搅拌几下,递到何笙唇边,“一旦有了消息,先生的秘书会即刻通知您,您着急也无用。”

保姆苦口婆心劝告,何笙打翻了那只勺,转身冲进浴室,将门用力一撞,保姆来不及追上去,便被她阻隔在外面。

她反手干脆落了锁,不给任何撞破的余地。

折磨她一夜的崩溃和压抑,令她发了疯似的摔打着洗手台和水池上所有东西,以此宣泄。玻璃碴堆成小山,在她脚下不断累积,蔓延,那晶亮的波光,被映照得格外璀璨,刺眼。

她歇斯底里尖叫,抱头大声唾骂,浴室玻璃门很快被保姆撞出一道裂纹,她比何笙的喊叫声更大,“夫人,求您出来吧!不要伤了自己,先生正在解决这件事,他会将小姐平安带回!”

何笙砸完一切可以砸碎的物品,精疲力竭喘着粗气,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在透支,脸上泪痕同她的身体一起瑟缩,在狭小逼仄的一方空间里,放声大哭出来。

保姆无可奈何,一声声唤夫人,询问她要不要请先生回来。

不知过去多久,客厅的电话忽然响起,保姆一愣,几乎爬着摸到床头,将电话接入房间,她听了对方的开场白,喜出望外大叫,“夫人,是他们的人!”

何笙犹如离弦之箭飞奔出浴室,冲向保姆手里的电话,她握住喉咙挤出一声颤抖的喂。

那头只传来呼啸而过的风声,似乎非常偏僻空旷的地方,特区这样的地方有三处,东西北三郊外,南郊被乔苍规划为新的城区,早已高楼林立长街如群,再难寻觅到这么冷清的角落。

对方和她谁也没说话,都在比定力,似乎先开口便失掉掌控局势的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