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就看见院里的寥涛,她脸一拉,继续忙手头的事。庄洁过去抱住她,“哎呀妈,别生气了,疫情期哪也去不了……”
“我就该去举报你,让镇里的车把你拉走。”寥涛没好气。
“哎呀,世上只有妈妈好……”
“去去去,哪远去哪去。”寥涛推她,“一早就有一辆 120 过来,拉走了俩人。”
“发烧了?”庄洁问。
“这人跑政府楼,说自己跟儿子发烧了,他们接触过武汉回来的人。”寥涛说着,街上喇叭喊:你们这群鳖孙,再围着电线杆扎堆,我就把电线杆砍了!”
……
镇里广播也播着:勤洗手,多消毒,少出门,不扎堆——
庄洁闲着没事,打了个哈欠,拉个椅子坐在寥涛身边晒太阳,“他们俩呢?”
寥涛补着校服应了句:“一个楼上,一个去同学家写作业了。”
“八成是去抄作业的。”庄洁仰头,朝楼上喊庄研。
庄研拉开窗,应声问:“什麽事?”
“下来晒太阳。”
庄研拿着平板下来,搬个椅子挨着她坐,随后小声地聊。聊武汉,聊疫情,聊社会新闻,聊对这个世界的愤怒与绝望。
庄研问她对这个世界绝望过没,庄洁说她自顾不暇,看不了世界。
寥涛留意着姐弟俩的小声嘀咕,一直没插话。
庄洁又同他聊了会儿,看见寥涛头顶的几根白发,俯身过去说帮她拔掉。
寥涛问她,“冬子奶奶有八十了吧?”
“差不多。”
“你姥爷比她大十岁。”
“对了,我姥爷今年九十整,是不是要摆酒?”庄洁问。
“我跟你舅商量着搁到五月一摆酒,大家也都有时间。”
“行,我们全家都去。”
“你姥爷那辈人吃了一辈子苦。”寥涛说:“他小时候赶上河南大饥荒,饿死病死差不多一百多万人,他也差点没活成。后来呢,斗地主,批右派,又自然灾害三年。再后来,知青上山下乡,文革十年,各种大事件不多说,你们课文上都有。”
“你姥爷见得多,尤其经歷过文革以后,他觉得我跟你舅舅识字明理就行,不用往深里读书,免得世道再变。十岁我就会洗衣煮饭,一边上学一边跟你姥姥学着怎麽操持家务。农忙了还得去收田。你姥爷发起脾气就摔碗打人,无论人前还是家里,我们做错事他就打,往死里打的那种。你舅舅曾经偷钱,被他吊到房梁上打。他觉得小孩不听话就该打,把他身上的反骨打回去就行了,将来好生存。”
“无论是你姥爷那一辈,还是我们这一辈,我们都挣扎在生存线上,我们想的是怎麽才能不饿肚子,怎麽才能活下去,根本没有精力去操心国家命运,去关心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