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里，我又梦见了她，她从熊熊大火走出来，满身是血，愤怒的看着我。我心里又是期待又是恐惧，甚至带着点兴奋，期待看见她，可是她再也没有入梦，也没有光顾我们理发店。
不过没有关系，我知道她在那家科创公司上班，那家公司走路到我们店里不到10分钟，他们很多同事都在我们这里弄头发。从他们嘴里，我很快拼凑出了她的情况。
她叫楚忻悠，父母是H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男朋友叫卫行之，是个海归，两个感情一直很好，海归回来就创办了现在这家公司，一个是CEO，一个是财务总监，倒是把公司做的有声有色。据说心脏不好，所以婚事一拖再拖。
我倒是不意外她改了名，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基地那些菜鸟们的踪迹竟然出现在理发店附近。他们蹩脚三角标记还是老一套，基地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什么人才呀！
刚从基地逃出来的时候，我从掩体内向外推开井口盖，那是久违见到了阳光，毫无保留的笼罩着我。 10年了，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掩体，训练场上倒是终年亮着白炽灯，把里外都照得惨白。那一刻，从没有见过如此明亮的日光，我感觉眩晕，一霎那的眼盲，朦胧的光晕中，我仿佛看到我母亲朝我走来。母亲的面目很模糊，但是我就是知道是她，她笑意盈盈握着我的手，手心是热热的。
这么多年的夜晚，我穿梭在城市的各种黑黢黢的巷子和黑市，套取情报，收集线索就是为了有一天我能简简单单地活在阳光下。
“阿真，我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这段时间都不能在店里了，店里就辛苦你一个人了……”我跟她告假。阿真脸色变了变，正色道：“说起来，这个店你也有份的，你都不管了，把这个摊子丢给我，你觉得我管的过来吗？”
“对啊，你把我们阿真姐一个留在店里，合适吗？”小曹和阿明在那起哄，还使劲地朝我眨眼睛。
说来阿真是我在H城最亲近的人了，当时我刚从基地逃出来，躲在山里洞里，阿真是上山摘栗子，发现了血迹，估摸着以为猎户留下的捕兽夹猎到了什么野味，循着血迹才发现了我。
山里的女孩不值钱，父母觉得女娃能读到初中，能识字看报，能算账已经很对得起她了，逼得她辍学，嫁给隔壁村的姊妹多的人家，再给他哥哥换个媳妇回来。
当时我挂了点彩，被她看到了，我说上山被野猪咬了，她也没多问，一连几天给我换药，送吃的。
我寻思着不能在这里待这里太久，就想到要去H城。阿真当时也是14岁左右的样子，要走的当晚，阿真收拾了包袱偷拿了自己的彩礼钱，就说要跟着我走。
我本来不想带她，亡命天涯怎么还带个小姑娘。宁可带根绳不可带个人，一个大活人是个累赘。但是她说，我们可以情侣相称，私奔的小情侣怎么着比单身的少年更隐蔽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仰着头看着我，眼睛里有祈求，亮晶晶的有点刺痛了我，我最终没有拒绝，就这样一起到了H城。
搭伙过日子而已，我也没把她当回事。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阿城，我们一起开家店吧，我才知道原来她靠着自己彩礼的那些钱，白天给人家做帮厨，晚上出糖水摊，已经攒下了不少本钱。
做做零工确实不是个事，我就帮她一起开了这家理发店。日子过的很平淡，她主要在管经营，我当起了理发师。
因为手艺好，后来又聘了些人，阿真也是做生意的料，这家店才能开在这么繁华的CBD，有这样的规模。
现在的阿真也早已不是那个面黄肌瘦，身材干瘪的山里丫头，这12年城里的日子浸润，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颇有几分都市丽人的样子。
而且她似乎对我的事也越来越上心了，我知道这么多年，她想安定下来，但是那个可以给她依靠，过上幸福无忧生活的人一定不是我。
我的世界只有杀戮和鲜血，未来对我来说是奢望。有意识的去逃避这些关心，不必要的牵绊，一段稳定的关系对我和身边的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我回过神来，给了小曹和阿明头顶上各敲了个响亮的 “栗子”，“就你多事，让你平时好好学，有空没有去报个班，别闲下来就打牌打游戏，以后也好帮衬着真姐，”我佯装发怒。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阿真追问，顿了顿，“我给你腌好了黄瓜带上…”她声音减弱。
“也许很快，我也说不准。\"我看着阿真平静的说。
算是给我饯行吧，反正谁也明着说，当天晚上，几个小东西喝得东倒西歪的，他们几个没事就拿阿真开玩笑，阿真急了，就直接开骂，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我羡慕他们，但我永远成为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