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已经清空了,程禾钻进自己的棚屋。
浴桶和伤药摆在屋里,程禾先扑向自己的包袱,抖着手翻找一阵,终于找到了子汀独家秘制的“熏草膏”。
装药膏的陶罐极为袖珍,药膏又少得只在罐子底部盖了一层。
程禾把那层膏子全刮下来,一股脑涂到眉心伤口上。
十倍加强版风油精,伴随着一股奇异又强烈的沁凉气息,直冲脑门和全身。
程禾浑身舒爽,大脑一下子清醒。
她不敢耽搁,趁着药效正强,扒下外衣跳进浴桶。
水也是沁凉的,程禾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沉入水中,不断运转水、寒两种灵力,伴随着“熏草膏”的药效,和那股榨骨吸髓的燥意作对抗。
冷热交加,疲累与亢奋同时存在。程禾的精神时而凝聚,时而涣散,她恍惚中又开始掉泪,清醒时便要骂自己一声没出息。
都穿到这种鬼世界来了,这点小苦还吃不了吗?
只要有命在,都特么不是事儿!
程禾一口啃在木桶的边缘,任那些毛躁的木刺伤害柔软的口腔和嘴唇。
要忍住!熬过去就好了。
良久,直到程禾把木桶边缘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一抹鲜血顺着木板流淌下去,她身上的燥意才终于得到了缓解。
她筋疲力尽,冷得直打哆嗦。她废力站起身,跨出浴桶。
水声哗啦,站在屋外岁安忍不住偏了偏头。
屋门紧闭着,门缝里映出一抹雪白的肌肤。
岁安猛地闭上眼睛,他身子挪了一下,挡住那门缝。
开始涨潮了,湛蓝的海水在晚风催促中奋力拍击礁石,激出蓬勃的白浪。
数只信隼从寅犬的手中放飞,冲破斜阳,冲进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
落日的表演被中断,浓厚的云层不知何时侵蚀过来。
似乎是风浪要来,百余盐工惴惴不安地集结在滩涂上,听从几个工头的指令,匆忙收拾着散乱一地的石料,从前用来煮盐的石锅\/薪柴\/草木灰等等。
帐篷也被扒掉,剩下几个棚屋孤零零矗立在乱石树木之间。
“所有人带好行囊,跟着我向南走,先离开青锆,之后你们再分散开来,各回各家。”作坊那位皮肤黝黑的坊主穿梭在忙碌的盐工之间,高声喊话,语气严厉:“这是要命的大事,都给老子手脚麻利着,干快点,跑快点,一旦慢了,等着被抓住祭神吧。”
王畿与北地姒氏之间的暗潮已经持续了二十年,彼此自然在对方的地盘上有所布置。
王畿那边在姒氏东部沿海地区建造私盐作坊,制盐运往内陆,缓解内陆盐患之事,从七年前开始,如今早已成规模,成组织。
十三处作坊,其中渔村里的算是最小的一处,野雁滩这里也不是规模最大的。
还有三处大作坊直接挂在姒氏贵族的名下,即便此地动荡,只要暂停运输线,也不会被查出。
姒氏内部不是铁板一块,私下炼盐,私运至内地高价售卖以敛财的硕鼠大有人在。
几处野外的作坊有些危险,岁安那数只信隼已经写明情况,通知那几处的负责人清理痕迹,隐蔽起来。
天色擦黑,一阵急雨浇下,盐工们簇拥成一个匆忙又散乱的队伍,冒雨赶路。
偌大滩涂,空空荡荡,只有风雨呼啸。
高树之上,姒武浑身被急雨浇透,望着滩涂上仅剩的几间茅草屋,还有远处浩荡奔逃的盐工队伍,脸色阴沉。
程禾穿好衣服,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岁安的屋子。
岁安将一件玄色披风披在了程禾身上:“这披风的材质特殊,风雨不透。你穿着这个,跟寅犬一起向西走,那边有能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