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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睡觉(2 / 2)

她盼着碾子能笼络住枣花,直到两个人粘乎得刀切切不断、锤砸砸不开。到时候,不信他黄二楞子不服软。她做了个梦,梦里碾子和枣花还没有领证却抱着一个大胖小子回来了。黄二楞子抄起枣木棍要打碾子,枣花把怀里的孩子朝前一递,说你打,打死你小子你孙子就没爹了。黄二楞子咣当把棍子扔了,说真是我孙子呀?真是我孙子哎。抱过孩子跑去找大洋马,说咱们还闹嘛?咱们不闹了,咱们是亲戚了,咱俩是亲家了。她都笑醒了。

她开始隔三差五偷偷问碾子是不是又想给枣花买嘛东西,想买了说话,她给钱。直到半月前,碾子和枣花在村外被大洋马逮住,把枣花圈在屋里不让出门,一心要给大龙说换亲,她才明白自个儿把事想简单了,她花在枣花身上的钱打水漂了。赵贵芳把纱巾拿在电灯底下照了照,说:“我不嫌恶心。我围了。”折成长条系在脖子里,去她和黄二楞子睡觉的屋照镜子。过了一会儿返回来,问碾子:“贼妮子开始挺稀罕,为嘛要退给你?”碾子说:“吹了,她凭嘛不退给我?”赵贵芳说:“谁吹得谁?”碾子说:“当然我吹得她。她离家出走为嘛?没脸见我呗。”赵贵芳一拍巴掌,说:“你早说呀。早说,我给你炒鸡蛋就不是仨了,起码五个。”碾子喝完最后一口汤,说:“娘,我身上还是没劲儿。输液好得快,你去叫老难看给我输点儿液吧。”赵贵芳拿手捋着头上蒙的纱巾,说:“大冬天蒙条纱巾,没人说我半吊子吧?”碾子朝炕上一躺,把碗朝旁边一推,说:“我又磕睡了,睡觉睡觉。”

黄二楞子串门回来,赵贵芳准备告诉他碾子绝食不是因为枣花跑,而是他俩的事吹灯拔蜡了,大洋马再也不会指桑骂槐从今往后耳朵根要清静了,却先问纱巾好看不好看。黄二楞子说:“老娘们儿了,整天弄得花哩胡哨想干嘛呀?”赵贵芳瞪了黄二楞子好大一会儿,觉得生半天气最后气的反倒是自个儿,不值,说:“亮着灯又不干活儿,白费电。睡觉睡觉。”把纱巾解下来随便朝针线筐里一扔,自个儿上了炕,不等黄二楞子就拉灭了电灯。

碾子又在炕上养了两天,第三天早晨就下炕了,问赵贵芳有没有需要他干的活儿。赵贵芳说把院子扫了。碾子把院子扫干净,又问赵贵芳还有嘛活儿。赵贵芳说去喂猪。碾子把泔水从泔水瓮淘进一个铝锅里,刚把铝锅坐到煤火上,赵贵芳说呀,我忘了,猪早喂过了。碾子把铝锅端下来,把泔水倒回泔水瓮,看到炕尾巴扔着一堆要洗的衣裳,说我去洗衣裳。洗衣裳是女人的事,只有光棍才洗衣裳。赵贵芳怕人笑话碾子没出息,就说去放牛。碾子明明看到他爹牵走牛去山上放了,还是去了牛圈儿,站在牛圈里又大声喊娘,咱家牛跑了还是叫人偷了?我赶紧去找呀。慌里慌张从牛圈里跑出来朝大门外跑。赵贵芳憋不住笑了,说长着眼尿泡啊?你爹刚牵走。今儿没活儿,给我好好歇着。

砘子爬在炕沿儿写作业,碾子在炕上躺下拿脚尖划拉砘子的耳朵,问又不星期,咋不去上学。砘子说教二四年级的赵来福进城了。碾子说以后你只管学习,家里凡是轮到你干的活儿,哥我全包了。砘子啃着铅笔屁股支呱俩眼看碾子,不相信。赵贵芳要洗衣裳,坐下了才想起没拿洗衣粉,说老二,替我去拿洗衣粉。砘子走到门口,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又抽回来,说老大,替咱娘去拿洗衣粉。碾子说这就对了,拿了洗衣粉递给赵贵芳,顺势蹲下来说:“娘,我听话呀不?”赵贵芳说:“听话。”碾子说:“你待见钱呀不?”赵贵芳说:“待见。”碾子说:“我出去打工,给你挣钱沾呀不?”赵贵芳拿手在盆里搅洗衣粉,一抬手甩了碾子一脸泡沫,说:“拍半天马屁,就为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