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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郭沫若译《浮士德》上部(1 / 3)

尝病国人之读西书,多不知善择,往往小言琐记,视同圭珍;而文化之结晶、不朽之名著,反束于高阁,其介绍翻译也亦有然。往者林琴南氏以旷世之文笔、锲而不舍之辛勤,而所译多第二、三流以下作品,论者惜之,而后人知以林氏为鉴者盖鲜。歌德(Goethe)之《浮士德》(Faust)者,乃德国文学之精髓,而与希腊荷马之《伊丽雅》、罗马威智儿之《伊尼雅》、意大利但丁之《神曲》、英国莎士比亚之《哈孟雷特》共为世界文学五大伟著者也。今郭沫若君译之以饷国人,可谓知所务矣。(《浮士德》一册,歌德原著,郭沫若译,上海创造社出版部发售,民国十七年二月出版。)

《浮士德》原书分上下二部,上部之前有三曲。(一)献词。(二)

舞台上楔子,为台主丑角与诗人之对答,大旨在讥讽庸俗之缺乏艺术鉴赏力。以上皆与剧情无关。(三)天上楔子。魔鬼之王麋菲斯特菲烈斯谒于上帝,言及下界浮士德其人。魔鬼曰:“吾能诱之使入于邪。”帝曰:“不然,纯善之人自能于迷惑中寻正道。”魔鬼请试之。帝曰:“恣汝所为,吾言终验。”言已遂退。以下即入上部正文。浮士德坐于书室中,厌倦于智识之求索,将欲自杀,为天仙所止。是夕魔王变形相见,约明日复来。至则许浮士德以人世一切享乐,而浮士德售其肉体与灵魂与魔王为酬。议成,刺血书券,浮士德遂偕麋菲斯特出游。至Noremberg,遇玛伽泪于途,艳之。藉麋菲斯特之力,几经辗转乃得近之,以后频相聚晤,穷极新交初恋之欢。浮士德请深夜会玛伽泪于其闺中,并授以蒙药,使饮其母,免其觉而阻尼。玛伽泪竟许之。其母饮药后,遂不起。是夜浮士德如期至,遇玛伽泪之兄华伦丁。华伦丁素愤浮士德之所为,相与格斗于月光下。华伦丁重创,死于玛伽泪之臂上。临终,当环集之群众前声数玛伽泪之罪,众乃系玛伽泪于狱。浮士德既创华伦丁,随麋菲斯特逃之山中,与巫女歌舞,夷然若无事。后闻玛伽泪入狱,深夜偕麋菲斯特共往救之。浮士德独入见玛伽泪,死路相逢,还疑是梦,深情所感,痛恨全忘,相抱唏嘘,各诉所苦。已而天将曙,麋菲斯特来促逃。玛伽泪见之大惊。伊素知其非善类,深恶之。至是宁受上帝之裁判,不肯与之偕逃。浮士德无如何,终随魔鬼出。玛伽泪在后频呼Heinrich!Heinrich!(浮士德之名)。

第一部遂终。第二部历叙浮士德致身为人类服务,于此中得人生之意义,魔鬼终莫能诱,最后在天使环绕、天乐悠扬中,浮士德之灵魂上升于天国,而楔子中上帝之预言果验。由是观之,则原书上下二部各成一段落,各可为一独立之著作。许多批评家且谓后部破坏前部之命定与终决(fatality and finality),实为一艺术上之错误,不如使前部分离。今郭君仅译上部,并谓:“也把那全译的野心抛弃了。”是固无足深憾也。

郭君在近今白话文学作家中,文字尚为明晰可解者。兹译全用韵文,亦为一种新尝试。郭君于后序中自谓以已尽至善之努力,并云:“为要寻出相当的字句和韵脚,竟有为一两行便虚费了我半天工夫的时候。”此种不苟之精神,吾人甚乐为表彰。然据后序中所自述,郭君之成此书,不过初译费时一暑假,改译“仅仅只有十天”。倚马可待,固足自豪,然观其译本中谬误之多,如下文所例示者,吾人毋宁劝郭君不必如此匆匆。人生虽促,然不宜在此等处省时间也。抑吾人更有不解者,以偌大著作,初次介绍于国人,乃无只字之序引。一般读者若于原作者之生平及原书在文学史上之地位无相当之认识,乌能了解而欣赏之?岂译者夕甫杀青,朝既付梓,遂无暇顾及其他欤?若然,则对读者未免太不负责矣。

近余方读歌德原书,适于友人案头见郭译本一册,因取以与原书校。其谬误荒唐,令人发噱之处,几于无页无之。若为详尽之《郭译<浮士德〉上部纠谬》,吾恐篇幅直足与译本埒,而本副刊亦不能尽登。兹只就剧前献词、舞台上楔子二段(约占译文二十二分之一)而论,郭译之谬误已不下二十余处,其中有十余处直与原文风马牛不相及。兹揭示于后,以见一斑。抑郭君在后序中有云:“有许多人把译者的苦心完全抹杀,只在卖弄自己一点点语学上的才能。……我也并不是要拒绝任何人来纠正我的错误,只要是不出于恶意,我是绝对欢迎的。”今予有所绳纠,谨先声明非欲抹杀“译者的苦心”,惟予是否“卖弄自己一点点语言学上的才能”,又如何然后可谓为“不出于恶意”,予殊未能自决,愿郭君明以教我。

译文谬误举例:

(一)原书献词第二节末二行云:

Und nennt die Guten,die,um Schone StundenVon Glück getauscht,vor mir hinweggeschwund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