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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学报》中的“撰著提要”03(3 / 3)

(二)文化之复兴。人类对于文化,经一度之努力,虽有时因兵火而毁灭,而其流风余韵,沾溉后人,往往不绝,后人积累古人之经验,以善其生,展转递蜕,逐渐进化。

(三)文化之潜势力。太平军之失败,或者谓由弃孔道而用耶教。盖自秦汉以来,中国政治上,虽屡经大乱,而孔子文化统一中国,则二千年如一日,有识者以为文化精神之亡,其祸甚于亡国。太平军所占领之三江二湖,适为近世中国文化最纯正之区域,于是曾国藩、彭玉麟辈本保卫文化之义,纷起而与太平军为敌,一举平之,歼灭无余。(四)文化之区域精神。文化者,合时地人三要素而成之,任废其一,均不能得其真谛。文化有因地而变者,是为区域精神,有因时而变者,是为时代精神,故江左名士,虽多出中原故家之裔,然南朝三百年间,文艺学术,与北朝迥乎不侔,此盖由地异事变,可称之曰文化之区域精神。

——张其昀,《东方杂志》,卷二三,第一三号,七三至八六页,民国一五年七月出版;又卷二三,第一五号,七一至九0页,民国一五年八月出版。

大月氏与东西文化

月氏世居祁连山者昭武城(今甘肃高台县),秦时为匈奴冒顿单于所破,西走伊犁河南,逐塞王而居其地。其余众仍留祁连北者,史称之为小月氏,而别西迁者为大月氏。大月氏居塞地未久,复为乌孙所破,遂远过大宛击大夏而臣之,尽有阿母河以北地。遂裂土封五侯。后贵霜侯吞并余四侯,并侵灭高附、濮达、厕宾并中印度,是为全盛时代。传百余年,当东汉明帝时,尔后百八十余年间,其南部渐为印度、乌士王所收复,贵霜后裔仅保克什米尔一隅。晋惠帝时,其王寄多罗渐复旧疆而广焉,既改号噘哒,建都于今阿富汗北境,波尔克城,是为再兴时期。又二百年当北国时,为突厥所破,国势又衰。并值王族绝嗣,围境崩析,自后不复能振,唐既灭西突厥,噘哒遗族尽臣焉,唐后则役属于大食(即西史之Saracens)继臣于元,今则逮俄国版图矣。月氏究属何种族,今尚未能确考,惟其为白色人种则无疑。月氏在未西徙以前,本为游牧民族。既臣大夏,渐吸收希腊式之大夏文化而益加蓬勃,与安息、厕宾比肩焉。而安息、圆宾者,史称其种五谷,治田园,有葡萄、苜蓿、檀、槐、梓、竹、漆,巧雕文刻镂,治宫室,织厕,刺文绣,好治食,有金银铜锡以为器,市列以金银为钱者也。万震《南州志》(据《史记正义》引)谓大月氏城郭宫室与大秦同,土地所出,及奇玮珍物,被服鲜妤,天竺不及焉。自张骞通西域,而大月氏之文物,影响及于中国,骞自月氏携回新植物,今可考者十余种,皆日用必须之要品也。汉代绘画雕刻大有进步,其石刻画像颇有昔日欧洲之风,或亦受大月氏之影响。佛教之初入中土,实以大月氏为媒介,后汉哀帝时大月氏使臣伊存聘中国,博士弟子秦景宪从受浮屠经,是为佛经传入中国之始。曹魏孝武时大月氏商人贩京师,自云能铸五色琉璃。于是采矿山中,于京师铸之。既成,光泽乃美于西方者。乃诏为行殿,容百余人。光芒映彻,见者莫不惊骇。自此国中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此其在工商业上影响之最著者也。印度自安度罗王朝勃兴,佛教徒失其保护,渐为婆罗教所压迫。适大月氏南侵印度,占印度河流域,保护佛教,佛教徒多依之。佛教之再兴,实出大月氏迦腻包迦王之手,王皈依佛法,于首府建迦腻包迦寺,召集五百教徒于圆宾,开第四次结集。高僧马鸣等皆赴焉。王没,其嗣王亦奖励佛教,供养万僧于宫中者五年。佛教之所以能播亚洲,皆大月氏之力。此大月氏对于印度文化之影响也。

——郑鹤声,《东方杂志》,第二三卷,第十号,七七至九六页,民国一五年五月出版。

龟兹苏祇婆琵琶七调考原

外国音乐之入中国,先秦盖已有之。《周礼》设官教习四夷之乐,《毛传》著四夷乐名,皆其证也。汉武帝时,张骞通西域,输入《摩诃》《兜勒》二曲,其《摩诃》一曲,或即天竺古歌Maha-bhraarata,以《摩诃》显为“Maha”之对音也。魏晋以来,外国音乐传入益盛。隋总前代,勒成九部,其中天竺、龟兹之乐,俱各成部。唐益高昌,共为十部,是即燕乐,亦即辽之大乐。凌廷堪《燕乐考原》据《辽史·乐志》谓燕乐原于龟兹苏祇婆之琵琶,以琵琶四弦定四均二十八调,其说甚是,而据作者所见,苏祇婆琵琶七调(即中乐宫商等七声),实与印度音乐中北宗北印度斯坦尼派相似,或竟出于北宗。兹分四节申说如下。

(一)龟兹文化实得诸印度。据《大藏》阿育王太子法益《坏目因缘经》所载,秦汉以前印度势力已及于龟兹,且以之为太子法益封地。使其言而可信,则古初龟兹文化,与印度有渊承之雅。又案《出三藏记》集魏时译经沙门,有龟兹国人。则汉魏之际,佛教当曾及于龟兹也,晋以降龟兹佛法之盛,更彰彰可考。《晋书·四夷传》谓其城中有佛塔庙千所。晋时译经多有龟兹人参与,而其国王子帛尸梨密多罗且弃王位而为沙门焉。唐玄奘记龟兹国,言其:“文字则取印度,粗有改变。……伽蓝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教律经义,则取印度,其习读者,即本文矣。……每岁秋分,举国僧徒皆来会集。上自君王,下至士庶,损俗废务,奉持斋戒。”由上观之,秦汉以来龟兹文化,实承印度文化之余绪。则苏祇婆琵琶七调之原于印度,非奇事也。

(二)就隋唐九部乐中龟兹、天竺二部考之,其乐舞所用舞人乐器,以及服饰,颇多相同者。

(三)考之在敦煌所发现之佛曲,其所标举调名有九种,多与燕乐诸宫调合。其中婆随、般涉二调显然即为苏祇婆琵琶七调中之娑随力、般瞻二调(娑婆二字形近故误,《辽史·乐志》于《隋史·乐志》之娑随力调作婆随力调。又依翻译旧例,尾音每可省去)。

(四)关于苏祇婆琵琶七调中之般瞻,《隋志》谓:“六曰般瞻,华言五声,即羽声也。”是般瞻一辞有第五之义。此显为印度斯坦尼派七调中之Pan chama(一作Pancama)一调。梵文作Panchamah,

译之等五,又第五声。(印度斯坦尼文与梵文同源,发音亦无大殊。)此字本当译为般瞻摩,惟印度斯坦尼文a、i、u收声例不发音。故译时多从省略。七调中之娑随力即印度北宗音乐中之Shadja(又作Sadja,梵文作Shadjah)一调。此调对音是娑随暗,与《隋志》仅异末声。律以般瞻之例,可译作为娑随,正与《唐会要》所记合。而Shadja

义为具六,又第一声。具六谓具鼻喉胸腭舌齿所发之声也。第一声谓八音之旨也。七调中之娑随力即华调中之宫声,宫声之呼,固与具六等义,又正八音之首。则Shadja即娑随力无疑。又《隋志》记苏祇婆琵琶七调有云:“就其七调,又有五旦之名,且作七调。译以华言,旦者均(韵)也”。所谓均,即律也,即西乐C、D、E、F、G诸调也。苏祇婆七调中之旦,实即印度北宗音乐中(that)一辞之对音,其证有三:(甲)据汪荣宝氏所考,古音同部之字平入不甚区分;故梵文arhat译为阿罗汉(以汉译-hat),以t与n同为舌头音也。准是,that当可为旦。虽a与a有别,惟验之旧译,二者混同。(乙)印度北宗音乐之that义为行列,以定宫调弦乐管色之高低,其功用与均(或律)同。(丙)雅乐宫调,悉云某宫;如黄钟宫,仙吕宫之类。

苏祇婆之七调,则曰娑随力旦,鸡识旦等。征之印度北宗音乐之称某宫,亦曰某that。又辽之大乐即唐之燕乐而《辽史·乐志》谓:“大乐四旦二十八调,不用黍律,以琵琶弦叶之。”今按印度音乐有《波利阁陀》(Parvijata)一书。亦谓以琵琶弦之长短定十二律。苏祇婆琵琶七调之源于印度,于兹又得一证焉。或谓比对中西音乐,般瞻属于西乐A调;而印度北宗音乐中之般瞻,则属西乐之G调,似不能为苏祇婆之般瞻出于印度之明证。对曰:据《隋志》所纪,苏祇婆七调,属于吕旋。而印度北宗音乐,属于律旋。因旋法之差别,故苏祇婆之般瞻高于北宗之般瞻一调。然北宗音乐之旋法本不一律。又音乐每因人异制。传者既殊,则旋律有别,亦事所必至也。就上四端考之,苏祇婆琵琶七调,与印度北宗音乐之渊源固甚显然矣。

——向达,《学衡》,第五十四期,民国一五年六月出版。

中算输入日本之经过

西元三世纪初,日本神功皇后用兵新罗,而间接得与中国交通,华民亦多移居于日,中国簿籍、计算、建筑、工艺始间接输入。其后西元五五四年,百济易博士王道良、历博士王保孙始以中国历法输入日本,于是改良度量衡制,置刻漏器,立天文台,行间元嘉历及仪凤历,皆遵中土之法。七0二年,立学校,授算术,采《周髀》《九章》《海岛》《五曹》《孙子》《算经》《缀术》等十书为教本,置历士算生等名称,其后九七0年间,日本有算书《口游》出世,其中“妊妇预知男女一问题与《孙子》《算经》孕妇难月一问题”相类似,又有“竹束”问题,为等差级数求总和,与《孙子》“今有物方一束”一题略同。其九九歌始九九而迄一一,亦与《孙子》合。明万历中叶日人毛利重能首传程大位《算法统宗》,与其徒著书阐释之。此后同类之著作辈出。杨辉《算法》、朱世杰《算学启蒙》及算盘术亦于明清之交由朝鲜间接输入。后一种传习尤广,注者数家。同时日本算圣关孝和曾读中国算书三年,其所造级数开展法,与李冶求高次方程式方根之法相似,其剩一术与秦九韶大衍求一术全同,其根差法亦根于郭守敬之相减、相乘及三差之法;似关氏曾读《测圆海镜》《四圆玉鉴》及《数书九章》等书也。其《大成算经》曾录程大位之写算乘法,其方阵之术,则师法杨辉,其剪营术自谓出于唐穆宗宣明历。康乾间中国筹算之研究极盛,梅文鼎之《筹算》、戴震之《册算》,曾流入日本,戴所校辑之《算经》日本亦有传刻。耶稣会教士输入中国之弧三角、椭圆及对数术,至是悉间接流入日本。同光以来,西法复入中国,日本亦挹其余流。李善兰所译《数学启蒙》及《代微积拾级》,在日本均有翻刻本。

——李俨,《东方杂志》,卷二二,第一八号,八二至八八页,民国一四年九月出版。

原载《清华学报》第3卷第2期,1926年12月

[1]今据《清华学报》(共六期)“撰著提要”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