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
首页

叁 古今多少人物,风流最属文人(2)(2 / 3)

老龚回家苦读三年,二十一岁时再去赴顺天乡试,没想到复读的结果更差了,直接榜上无名,名落孙山。

老龚很受打击。

大家不都说他是大才子吗?不是说他的文章写得好吗?

他在脑海里细细思索自己在考场上写的文章,越想越觉得自己文采横溢,一点儿没毛病。回家又请教了几个知名学者,也都夸他写得好。

但为什么没考上?

《说龚定庵》中记载了这么一个小故事:乙丑,龚卷落王中丞房,阅头场第三篇,以为怪,笑不可遏。隔房温平叔侍郎闻之,索其卷阅,曰:“此浙江卷,必龚定庵也,性喜骂。如不荐,骂必甚,不如荐之。”王荐而得隽。

原来第一次考试时,龚自珍已经才名远播,考官们都听说过他的名气,但这名气却不是啥好名气,是说龚自珍太爱骂人了,嘴太臭。会试的阅卷官们害怕被他骂,只能让他当选了进士。

没想到老龚对这名次不满意,三年后又考了一场,这次的阅卷官可不是三年前那批好说话的了,看过他的卷子后直接就把他划掉了。

经过多番打听,龚自珍才知道,阅卷官之所以看不上他的文章,都是因为他的字写得太丑。

都说字如其人,一个人的风骨往往就浸透在他的字迹里面,纵然你如何广有才名,字丑?对不起,不能要!

虽然这种评判方式挺不科学的,天底下字丑的人多了,难道一个个都根骨不正吗?但在明清两朝,考科举也是要算卷面分的。考官非常注重对考生书法的考量,其重视程度甚至往往超过文章内容本身。

资料显示,清朝科考要求考生答卷必须用“馆阁体”,字体要乌、方、光、大,书法越好看,字迹越工整漂亮,就越容易入考官的法眼。

龚自珍的字却潦草逼仄,也没有用规定的字体来书写,主考官们拿着放大镜也看得很吃力。纵然现在给他过了,到了后面殿试上,也过不了皇帝那一关。

正因如此,主考官曹振镛以“楷法不中程”为由,把他的名次排在了最末。

02

老龚也是个一根筋,科举失利以后回到家,对老婆孩子发了好一顿火,当夜就要老婆孩子练书法,说是自己吃过的亏不能再让娃吃。慢慢地,他的夫人何颉云果真就练出了一手好字,在当时的太太小姐圈里很有名。可老龚是典型的对他人严苛对自己放松,老婆的字都练好了,他的字还是那样,丑得一成不变。

后来龚自珍参加内阁中书的职业能力测评时,旁边人就说:(龚自珍)不能作小楷,断断不得。如其夫人与考,则可望矣。

清朝一向重视表面功夫,连选拔官员都要挑长得高大挺拔帅气的,书法当然比内涵重要!曾国藩后来就对此向咸丰皇帝提过意见,说“岂可但观其举止便捷、语言圆妙而不深究其真学真识乎”?但并没有得到皇帝回应。

这种朝廷取士的不良风气,积弊已深。

像龚自珍这样有才气又自命清高的名士,虽然有些视功名如粪土的意思,但看到朝廷仅仅因为这种理由就断了自己的进阶之路,心里还是很生气的。他用这样的方式向朝廷挑衅:你们选拔人才只看字好不好,不如让我家夫人入翰林去做大学士吧!

龚自珍曾经憧憬着踏入仕途,用自己的才华来改变现实,却不想自己连门槛都没迈过去。多次失望以后,他便发出了“万马齐喑究可哀”的喟叹。

皇帝和官员因循守旧,看不清世间局势,更不愿做出改变,甚至阻断了真正有才学之人的晋升阶梯,这世道究竟还有没有救?

在考完乡试回家的路上,龚自珍路过了镇江,刚好碰见当地百姓在举办一个祭祀玉皇大帝的大法会。主持祭祀的道士认识龚自珍,大家一听这位青年竟然是誉满江淮的大文豪,便邀请他上台作一首“青词”。

所谓“青词”,就是一种写给神仙看的诗词,不能写得太简单了,越歌功颂德、华丽繁复越好,总之就是要专拣老百姓听不明白的写,言之无物不要紧,你写的别人看不懂,别人就觉得你水平高。

明朝那个大奸臣严嵩的儿子严世藩,青词就写得当世一绝。

龚自珍一听众人要求,寻思我没写过呀,咋写?道士朋友大手一挥,随你的便吧,爱咋写咋写!

老龚脑袋一歪,灵感就来了,当下挥毫,写下了著名的《己亥杂诗》: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我大清四万万民众,世间岂是无人才?但在这样因循守旧的世道里,人才没有晋升之途,只能望着江水空喊一句怀才不遇,“万马齐喑”,真是家国之哀!

曾经的康乾盛世人人称颂,而龚自珍在此时,已初感这盛世的颓势了。

不久,龚自珍的妻子因为庸医误诊死于徽州,他愈发意志消沉,对朝廷对社会更加失望。但这么多年读过的圣贤书,难道就是让他在这里自怨自艾的吗?

龚自珍没有再消沉下去。一年后,他写下四篇《明良论》,第一次完整地表达了自己的政治见解,对君主专制进行了抨击。

他的外祖父段玉裁阅后又惊又喜,欣然加墨批点,认为他的论述正中当今政治要害,是别具一格的见解。

03

在此后的十几年里,龚自珍从未放弃过科举取士,他坚信自己有匡扶天下之才,却六次考试,六次名落孙山。

直到第六次科举,龚自珍在殿试中效仿王安石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写下《御试安边抚远疏》,讲述平定叛乱后的治国理政之法,阐明他的改革主张,“千余言挥洒殿前,直陈无隐,阅卷诸公皆被其震惊”。

可偏偏主持殿试的太子太师曹振镛是个最顽固不懂变通的老头子,他一生信奉多磕头、少说话,不满龚自珍的改革主张,只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名次。

龚自珍依然没有进入翰林的资格,只能当了个小小的内阁中书,做点闲散差事。

他原本是个锦衣玉食的文人公子,偏偏在一次次失败后消磨了棱角,沦为郁郁不得志的江湖客。

道光十九年,龚自珍辞官南归。他辞官的原因无非两点,一来是他屡屡揭露时弊,触动了当时王公贵族的利益,于是受到各方势力的打压;二来,在整个社会从盛世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他对黑暗官场的失望一天天累积,终于忍无可忍。

明知此浦定重过,其奈尊前百感何。

亦是今生未曾有,满襟清泪渡黄河。

当初如何雄心壮志地北上,如今便如何灰溜溜地回来。

有人说,就是从这时候开始,龚自珍染上了风流的臭毛病。官场失意,老龚同志开始流连烟花场,彻彻底底地变了一个人。

但实际上,老龚不是从这时候才开始“变坏”的。他生性风流,在京城和家乡都有眠花宿柳的光荣事迹流传坊间,倒是辞官之后的几年安分了许多。

04

道光二十一年,龚自珍的父亲龚丽正去世,他子承父业做了杭州紫阳书院的讲席。

为人师表的龚自珍,很不成体统。

他放弃了当官求功名的事业以后,一度也放弃了写诗的事业,转而投向了赌博大军。

定庵(龚自珍)交游最杂,宗室、贵人、名士、缁流、伧侩、博徒,无不往来。出门则日夜不归,到寓则宾朋满座。

他终日与三教九流往来,常常彻夜不归,聚众赌博,什么双陆马吊牌九蛐蛐,都信手拈来。他最喜欢玩的是一种叫作摇摊的赌钱玩法:骰子摇出点数﹐以四除之﹐视其有无余数﹐赌者猜点数下注﹐以博胜负。

龚自珍考科举的运气不太好,赌博的运气也依然不好,常常揣着大把银子进门,空着衣兜出来。

他在京城做官的时候,收藏了一枚相传是赵飞燕用过的玉印。那可是老龚花了五百金的大价钱弄来的,刚拿到手那会儿天天抱着睡觉,喜欢得不得了。可一到了杭州,一天跟人玩押宝,押一局输一局,不仅输光了身上的银子,还赊了两个月的工资,实在没办法,竟然把他的宝贝玉印拿出来抵债。

就这样,他还不死心,还要玩完一局又开一局。

虽然老龚在心里不断祈求胜利女神的到来,但可能女神刚好在打瞌睡,他依然是输,差点把自己都卖给赌坊。

未几,因博丧其资斧,又质之人矣。

但龚自珍不以自己沉迷赌博为耻,还得意扬扬地研究起了赌博学,在他睡觉的帐子顶上画满一二三四的数字,平时没事干就躺在床上,看着帐子顶东算西算,消磨时间。他研究了好久,觉得无师自通了,“自谓能以数学占卢雉赢输之来复”,可一上赌桌,却还是输。

有人嘲笑他逢赌必输,他就回答:“有人才抱马班,学通郑孔,入场不中,其魁星不照应也;如予之精于博,其如财神照应者何?”

有的人才高八斗,可是怎么都考不中科举,是文曲星不照应;像我老龚这般精于赌博,却一天到晚输,不也是财神爷不照应吗?

05

按理说吧,这官场失意,赌场就能得意,赌场失意,情场就能得意。可龚自珍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的祖坟冒了黑烟,如此一个帅气有才的大好青年,竟然连情场都失意得很。

从杭州到扬州,再到京城,沿着京杭大运河北上,一路都能听见龚自珍的花边新闻。

他爱各种美丽的女子,但绝不玩弄她们,每一次都是真心相待,像呵护“人间薄命花”一般地将她们捧在手心。

谈恋爱是很费钱的,而龚自珍基本把自己每个月挣的钱都输光在赌坊里了。幸好龚家是世家大族,龚自珍虽然攒不出多少钱,靠啃老倒也还能喝几杯花酒。可是秦楼楚馆里的爱情从来都不长久,他一度为此很是伤情。

在京城做小官时,他爱上了一个叫顾太清的女人。这女子与他在烟花柳巷中见过的都不同,她高贵清冷,才华横溢,她美丽温婉,明艳动人,她是当世有名的才女,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龚自珍第一次见到顾太清时,就被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深深折服了,然而很不幸,她是别人的妻子。

顾太清一开始对龚自珍是逃避躲闪的,龚自珍也恪守本分,从无逾矩。可是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这两个人还是相爱了。他们一起看花赏月,闲时幽会,享受着偷情的刺激与快感。

龚自珍常常想,他如此爱她,为什么上天不让他们两个先相遇呢?有时候他也会想,干脆拼着性命不要,与她一起远走天涯吧!

可是他无法做到,因为他的情敌,是他惹不起的人。

那人是荣恪郡王绵亿的儿子奕绘,也就是著名的五阿哥永琪的孙子,真正的皇族贵胄。当时龚自珍在宗人府任主事,是奕绘的下属官员,经常需要去他的府邸汇报差事。

奕绘也是个喜好诗文的,在文学上造诣颇高,因此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大诗人很是礼遇,将他奉为座上宾,任由他在府中行走,还常常把侧福晋顾太清叫出来,三人一起吟诗作词。

奕绘公务繁忙,常常不在家,这就给了龚自珍和顾太清幽会的时机。

这两个都是才情绝伦的人,据说他们一起幽会聊天时,喜欢用蒙古语对答,用京片子谈论诗词,用吴侬软语调情,旁边的仆从即便听了他们讲话,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靠着这一手绝活,两个人悄悄谈起了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并自以为能瞒天过海。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一天下朝,奕绘和仆从走在路上,那仆人便悄悄告了密。再一打听,京城内这桩事情居然已经传得风风雨雨沸沸扬扬,而他这个当事人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奕绘勃然大怒,当即发难,于是一对才子佳人,一个落荒而逃,离开了北京城,一个被逐出府,从此流落市井。

不携眷属,独雇两车,以一车自载,一车载文集百卷,夷然傲然,愤而离京。

龚自珍将自己的离京之举写得傲骨铮铮,但实际上,他一朝被逐,连路费都凑不出,只好沿途找朋友,到处蹭饭。好在他才名满天下,想与他结交的人颇多,总算没有饿着肚子。

《己亥杂诗》中有一句“侥幸故人仍满眼,猖狂乞食过江淮”,想来他的境遇是十分悲惨的。而在那个时代,女子有了这般遭遇,其结果应该要比龚自珍更凄苦百倍,可泥菩萨过江的龚自珍,已无法再回到京城拯救他的爱人了。

这一段才子与才女的风流韵事有个极有诗意的名目,叫“丁香花公案”。

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中还有一句“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这“朱邸”就是贝勒府,“缟衣”就是白衣,而顾太清最喜欢穿白衣。在这首诗的篇末,他自注云:“忆玄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一首。”太平湖正是奕绘的府邸所在,龚自珍所思念的丁香花一样的姑娘,自然也就是顾太清了。

后来这桩公案越传越夸张,还被人写进了小说《孽海花》当中,作者借龚自珍的遗妾褚爱林之口,将龚、顾之恋描写成一段痴心绝恋。

民间议论往往总把绯闻韵事当作真相,但实际上,龚自珍离京除了感情上的阻隔外,政治上的郁郁不得志也是很大的原因。

当时,龚自珍引导舆论,支持好友林则徐在广东禁烟,得罪了军机大臣穆彰阿。龚自珍惹不起这位大人物,只能远远躲回江南。

他自以为逃得越远越安全,却不知无论是奕绘还是穆彰阿,都不会放过他。

06

道光二十一年秋,龚自珍离奇暴毙。关于他的死因民间传说不一,其中流传最广的,是一出桃色事件。

话说龚自珍在回到家乡之后,认识了一个青楼女子叫灵箫。他对灵箫爱得深沉,竟将她强抢为妾,可灵箫却早已心有所属,在龚府也常与情人幽会。

龚自珍撞破了灵箫与心上人的往来,他万万没想到,当年他在荣王府做过的事,竟原封不动地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龚自珍勒令灵箫再不许与情人往来,没想到几日之后竟又撞见灵箫与情人堂而皇之地约会。他怒不可遏,取来毒药,要灵箫毒死情人,但最后,那份毒药被灵箫悄悄地下在了他自己的饮食之中,龚自珍就这样毒发而亡了。

这个故事过于戏剧性,可信度不高,因此民间还有其他多种传言。有说他是被奕绘派来的刺客杀死的,有说他是被穆彰阿的人给害死的,更有人说,他是一代诗坛巨擘,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

龚自珍死得离奇,真相难辨,即便是正史中也只好用“暴毙”二字收尾。

梁启超对龚自珍有极高的评价:“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光绪间所谓新学家者,大率人人皆经过崇拜龚氏之一时期。”

那时人人都崇拜龚自珍,是因为他提倡改革、倡议新学,是中国改良主义运动的先驱人物。他提出要改革科举制度,改革中央专制主义集权,起用“通经致用”的人才。在整个清朝都闭关锁国的时候,他坚定地支持林则徐查禁鸦片,并建议林则徐要加强军事措施,随时预备抵抗英国侵略者。

他清醒地看透了清王朝的命运,不断批判着封建专制统治的腐朽,并发出了“我劝天公重抖擞”的呼喊,惊醒了无数正沉浸在虚幻美梦中的世人。

然而这么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思想家却壮志难酬,只能生前流连赌场青楼,死后花边新闻缠身,可悲可叹!

07

一生桀骜,却结局苍凉,龚自珍是死不瞑目的。

但他所不甘心的,或许并非是因为后人怎样抹黑他,把他的风流韵事炒得满天飞,而是他生出来一个儿子,毁了他龚家数百年的声名。

龚自珍的儿子名叫龚澄,号曰龚半伦。

这个外号是他自己取的,因为在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这五伦中,他只认“夫妻”,而这“妻”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妾,所以连“一伦”都不算,只能算作“半伦”。

比起老爹一身正气,龚半伦是个很邪乎的小子。他虽然也饱读诗书,学问博大,但性格孤僻,寡言少语,好为狎邪游,为人放浪不羁,恃才傲物,除了那个在上海纳的小妾以外,谁都不放在心上。

因为父亲一生仕途不得意,成日里流连烟花柳巷,从不管儿子,而母亲又早逝,龚半伦自幼就没怎么享受过父母之爱,成了典型的有人生没人养的浪荡子。

他不喜欢父亲,觉得父亲窝囊、没本事,就连外界广为传颂的父亲的诗文,他也瞧不上眼。所以父亲死后,他时不时就把那些遗稿拿出来,自己大改一通。每次改稿的时候,他都会预先将其父龚自珍的木主置于案前,每改动一字,就用竹鞭敲击木主道:某句不通,某字不通,因为你是我的父亲,我才为你改正,使你不致欺蒙后人。

龚自珍被称为杰出的爱国主义诗人,龚半伦却觉得爱国都是空谈。

他自幼熟习满、汉、蒙三语,喜欢跟色目人相交为友,连英语都会说上两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英国公使威妥玛,英国人吃惊于一个汉人竟然会一口流利英语,对他很是尊敬,将他称为“龚先生”。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窝囊儿混蛋”,龚半伦却正好相反,成了清代学者赵翼口中“名父之子多败德”的印证。

英国人对龚半伦的这种尊敬,在1900年的中国,注定是要让他受尽千夫所指的。

在曾朴所著、被誉为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的《孽海花》中,有一段文字以龚半伦第一人称叙述的方式,入木三分地刻画了其引英军火烧圆明园之事。

据说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爆发之后,慈禧太后派出恭亲王奕?与八国列强进行谈判。在谈判桌上,龚半伦赫然作为英国代表列席。

恭亲王怒火冲天,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蒙受国恩,如今国家有难,你反倒帮助外国人,你还是个人吗?

龚半伦反唇相讥:我父亲不得入翰林,我穷到靠外国人糊口,朝廷于我龚氏,何恩之有!

奕?“瞠目不能言”,不再说一句话。

人人都说,火烧圆明园时,龚半伦也盗取了大量珠宝金器,他将这些宝物变卖所得全部运往上海,花天酒地,滥赌滥嫖,最后发狂而死。

有如此荒唐的传言流传于世,倒也不负他这“半伦”的名号。

龚半伦到底是不是带领八国联军烧毁圆明园的罪魁祸首,我们不得而知,不过他当时的确就在英军当中,而且十有八九是该事件的旁观者。这么看来,至少他的确投降了英军,并且不怎么爱国。

龚半伦毁了龚自珍的一世清名。如果老龚同志泉下有知了,他必定是要起来改一改自己当年写过的诗:“我劝天公重抖擞,杀了我儿祭先祖!”

赵元任夫妇:近代最朋克夫妻

他是个天才。

五岁就精通北京、保定、常熟、福州四地方言,十五岁时会用十几种语言与人交谈,十八岁时以全国第二的成绩考入美国康奈尔大学。

但他又是个叛逆少年,抽烟、酗酒、赌博样样都沾,不修边幅、满口脏话。小时候他是家里的熊孩子,读书时是班里的小混混。

同时,他还心比天高、没有耐心,一会儿想做电机工程师,一会儿又去学物理,修的是数学专业,偏偏跑去听心理学,还打算当语言学家,在校天天玩音乐,回国后又自称是学哲学的……总之,什么都学,兴趣三天一换,学问都是浮云,逃课才是正经。

读到这里,你以为这是个“伤仲永”的故事?

当然不是!且看他后来的成就:

他二十六岁拿到哈佛博士学位;他与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并称清华四大导师;他是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精通三十三种方言和十门外语;他被清华、耶鲁、哈佛等数所名校聘为教授,头顶四校博士光环;他是美国东方学会(AOS)会长,一手创办“科学社”;他开启了中国音乐的新纪元,一曲《教我如何不想她》传唱至今……这个玩世不恭的天才大师,就是赵元任。

01

1892年,赵元任出生在天津的一个书香门第。

他祖父和父亲都是清朝举人,先祖是著名诗人赵翼(就是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那位),母亲冯莱荪是当时著名的才女,尤擅诗词和昆曲。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熏陶下,赵元任想没文化都难。从小他就显露出惊人的语言天赋,除了天津话,他还跟着奶妈学会了北京话和保定话。咱们外地人听这三地方言差不多,可年仅三岁的赵元任却能分辨出其中细微的差别,说得分毫不差。

五岁那年,他跟着父亲来到江苏常州,几天的工夫就跟着私塾先生学会了常州话,后来又从姨妈那儿学会了常熟话,从伯母那儿学会了福州话。

小小年纪,赵元任就精通六地方言了。

据说,他的听觉特别灵敏,只要听过的语言就绝不会忘记。

不过,别看他这么天才,小时候的赵元任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明明话说得贼溜,他偏要故作含糊,把“猫吃我的面”说成“毛次我的面”,大人们听不懂,被他耍得团团转,他却暗地里乐不可支。

十五岁时,赵元任考入南京江南高等学堂预科,大概是遇人不淑,他跟着朋友学会了抽烟喝酒,小小年纪成了个混世魔王,堪称街头一霸。不过,少年人的叛逆来得快去得也快,家里人不管他,他自个儿就意识到了错误,默默地戒掉了坏习惯。

此后数年,他开启“学神”模式,三年预科没读完,就考上了清华的官费留学生资格。为了出国,他挑灯夜读好几个晚上,自学了拉丁文,又以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获得了庚子赔款留美名额。

同期参加考试的还有胡适和竺可桢,胡适考了第五十五名,竺可桢考了第二十八名,比赵元任低了一百多分。这大概就是学霸和学神的区别吧。

02

1910年8月,赵元任东渡太平洋,来到美国康奈尔大学,主修数学。

即使在国外,这个天才也依然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一个。在期末考中,赵元任拿了三个一百分、一个九十九分,创下康奈尔建校以来最优秀的成绩。

可他并不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痴,反而兴趣爱好相当广泛。虽然选的是数学专业,却一会儿想搞物理学,一会儿想学机电,一会儿又对语言学、哲学、逻辑学、心理学等文科学科感兴趣。怎么办呢?

赵元任没有做出抉择,他全都选了,一口气修了六七门副科,还都拿到了好成绩。

有段时间,他忽然不想上学了,想玩音乐,好在他的数学导师拉住了他,告诉他,他刚刚获得了数学和哲学研究生奖学金。看在奖学金的分儿上,他放弃了改修音乐的念头,不然美国音乐圈还有猫王什么事?

1915年,赵元任考上了哈佛研究生,攻读哲学和音乐,三年后就拿了个博士,被母校康奈尔大学聘为物理学讲师。

一般来说,一个人一旦学的科目杂了,就很容易博而不精,可赵元任却是郭靖、杨过那样的人才,博采众长,钻研至深,自成大师。胡适就曾说:“每与人评论留美人物,辄常推常州赵君元任为第一。”

就拿他权当课余爱好学的音乐来说,人家都是学个吉他架子鼓,在校园里搞个乐队玩,他却创作了中国第一首独立作词作曲的学堂乐歌,还为厦门大学、东北大学、云南大学等多所高校制作校歌,写出了几百首脍炙人口的作品,被称为20世纪最优秀的中国作曲家。

有意思的是,作为一个数学生,我们人人头痛的微积分、线性代数,居然还被他玩出了花儿,拿来写乐谱!除了用数学写音乐,他还会用圆规画哲学思想的半径、用数学公式测吉他的音准、用各国语言解释相对论……赵元任就是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少年,他在留学期间打扮邋遢,经常穿着皱巴巴的西服配着拖鞋就出门了,头发也可以好几个月不理,走在哈佛门口的街上,连小孩子都要对他喊:那家伙的头发该剪剪了!

当然,在哈佛,他还是干了很多正事的,比如创办“科学社”。

赵元任认为,中国之所以孱弱,就是因为科学不够发达。为了提倡科学,他在华人同学当中创办了一本《科学》杂志,成立了中国科学社。这可不是一批学生在校内弄个社团玩玩,科学社在华人中掀起了学习西方先进科学的热潮,社里的很多同学后来都成了中国最早的科学家。1915年,爱迪生还曾亲笔致信,庆祝《科学》杂志创刊。

03

1920年,赵元任突然辞职回国,原因不是为了报效祖国,而是要去退婚!

事情是这样的:赵家是书香世家,恪守传统,早在他十四岁那年,就由父母做主与一位陈小姐订了婚。如今年岁大了,两家长辈催着他们结婚,接受了外国自由思想熏陶的赵元任当然不干!于是,他以“陈小姐比我大两岁”为由,回国将婚事退了。

谁料不久之后,他倒是以百分百的热情去追求比他大三岁的杨步伟女士了。

说起杨步伟,她的人生绝对比赵元任更“朋克”。

她出身名门望族,却不像个传统淑女,而是从小打扮得像个男人,不缠足,也不学刺绣,家里人叫她“搅人精”,外头却称她“杨三少爷”。

“杨三少爷”六岁时就敢打民国总统黎元洪的屁股(当时还不是总统),刚上学堂就敢骂孔夫子浪费食物。她小时候也被家里人定了亲,对象是她堂哥,长大之后,她却敢当面给人写退婚书,将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十六岁那年,她在参加入学考试时写出“女子者,国民之母也”,要知道,那是1905年的清朝,这句话在男权至上的社会无异于一声惊雷!

杨步伟和赵元任的相识也非常“朋克”。

当时,留洋归来的赵元任在清华大学当教授,学医的杨步伟则在北京开了中国第一家女性医院——森仁医院。

两人第一次相识,是在赵元任表哥家里。她问他:“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哲学。”

“学点什么不好,干吗非学哲学?”

两人熟识以后,杨步伟打算把赵元任介绍给自己的闺蜜李贯中,哪晓得那两人没看对眼,赵元任反而对这位媒婆感兴趣了。

杨步伟是真正的“大女人”,脾气暴躁,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权主义者,一般男子都不敢近她的身,到三十二岁还没嫁人,如今对这位比自己小上三岁的追求者,她在最初自然嗤之以鼻。

但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它来得很迟,但这不影响它发展得迅猛又甜蜜。

04

1920年末,英国著名哲学家罗素来到中国讲学,赵元任担任他的翻译。

做罗素的翻译可不是件容易事儿,罗素是个老顽童,说话总爱用双关语,这时候精通英语和中文的语境就相当重要,而且他到全国各地讲学,当时普通话还不盛行,赵元任还得将这些英语翻译成各地的方言,把英国人的段子拿各省的土话歇后语去对应。

这么艰难的工作,除了赵元任基本没人可以担当,可赵元任却不是一位兢兢业业的好翻译,他还要忙着谈恋爱。

一天晚上,他好不容易和女神杨步伟约了次会,哪舍得走?于是便把翻译工作抛诸脑后。等他想起来正事儿,拉着杨步伟的手飞奔到大礼堂时,罗素已经尴尬地在讲台上站了半天了——就算他要说话,也没人懂啊!

当赵元任拉着一个漂亮姑娘冲进礼堂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也不知是为了欢迎这位姗姗来迟的翻译,还是为了这个浪漫的场面。

后来在“全国巡演”期间,罗素病了,行程只能暂缓,赵元任于是抓紧时间和女神升华感情,顺便还翻译了童话经典《阿丽思漫游奇境记》,这本书成了他的翻译代表作。

1921年6月,赵元任终于抱得美人归,和杨步伟喜结连理。两人的婚礼办得相当新潮。他们请胡适和朱征吃了顿饭,算证婚人,然后去公园拍了张照片,做成通知书寄给几百个亲友,上面写着:诸位:接到这项消息的时候,我们已在1921年6月1日下午三点钟东经百二十度平均太阳标准时结了婚。

除了两个例外,贺礼绝对不收,例外一是书信、诗文,或音乐曲谱等,例外二是捐给中国科学社。

胡适在他家吃完饭后,就跑去给《晨报》透了消息,马上,“中国第一对博士夫妻”的号外就传遍了全国各地。

这么新潮又朋克的结婚方式,连罗素都说:“真是够激进的。”

05

两个人结婚以后,日子也过得相当有趣。赵元任是语言大家,杨步伟也会说好几种方言,于是两人就制定了日程表,今天说江西话,明天说湖南话……赵元任会写歌,曾经给刘半农的《教我如何不想她》谱曲,曲声娓娓道来,像极了他写给妻子的情歌。

他和刘半农是朋友。刘半农曾经为了编一本《中国方言骂人专辑》而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征集骂人的话。赵元任一看,这不是自己的专长吗?便打了个飞的来到刘半农家,用全国各地的粗话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完扬长而去。

玩语言,他是专业的。

除了在方言上做文章,赵元任还喜欢各种文字游戏,比如他曾编过一个极好玩的单音故事,名为《施氏食狮史》: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施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是十狮尸。食时,始识是十狮尸,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

还有一首《季姬击鸡记》也是他写的:季姬寂,集鸡,鸡即棘鸡。棘鸡饥叽,季姬及箕稷济鸡。鸡既济,跻姬笈,季姬忌,急咭鸡,鸡急,继圾几,季姬急,即籍箕击鸡,箕疾击几伎,伎即齑,鸡叽集几基,季姬急极屐击鸡,鸡既殛,季姬激,即记《季姬击鸡记》。

全文只一个音节,却语意贯通,讲了个完整又有趣的故事。

女儿出生以后,赵元任又有了新的爱好。他非常注重对孩子的音乐熏陶,天天在女儿摇篮边弹钢琴。

有一次,女儿跟着哼歌,忽然不哼了,原来是要上厕所,可是赵元任却置之不理,直到将一首曲子弹完才起身,可怜小娃娃脸憋得通红,没忍住,弄得满床。杨步伟责怪他,他却说:“小孩子的音乐基础很重要,怎么能把整段的曲子中断呢?”

当然,最后还是他百般求饶道了歉,这才了事,毕竟,赵元任妻管严是出了名的。

据说,国民政府曾邀请他出任南京中央大学校长,他回电五个字:“干不了,谢谢。”而他说这五个字的原因是杨步伟不同意。

胡适曾经问过杨步伟:“家里是谁说了算啊?”

杨步伟很给老公面子:“小事我决定,大事当然他说了算。不过大事很少就是了。”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06

生活很平淡,可是赵元任很好玩,再平淡的日子也叫他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可惜当时时局混乱,平淡的生活最后竟然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

抗战爆发后,两人为避战乱来到美国夏威夷大学,后又辗转哈佛、耶鲁,其间加入了美国国籍。

赵元任在欧美各国四处乱跑,担任过美国语言学会会长、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中国中央研究院院士、美国东方学会会长……他一生学过无数专业,精通文、史、数、理、音各大学科,直到晚年才找到了自己的终身事业:“索性做一个语言学家比任何其他都好。”

他说,他研究学问是因为好玩。

他喜欢把英文倒着发音来读,用磁带录下来倒放,听众听到的竟然是最纯正的英语发音。

他到法国参加会议,用地道的巴黎口音跟车站行李员套话,对方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巴黎人,还跟他说:“你回来了啊,现在可不如从前了,巴黎穷了。”

他曾在中国举办过“口技”巡演,从北京沿京汉路南下,经河北到山西、陕西,出潼关,由河南入两湖、四川、云贵,再从两广绕江西、福建到江苏、浙江、安徽,由山东过渤海湾入东三省,最后入山海关返京,每到一地,便用当地方言说上一个小时,围观者无不以为他是本地人。

他说,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他是他们的老乡。

美国语言学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赵先生永远不会错。”他当然会犯错,只不过大多是在妻子和女儿面前。在家里,他犯了错会挨杨步伟的骂,调皮起来要抢女儿的零食,然后继续挨妻子的骂。

1974年,周恩来接见两夫妻时,赵元任这样向总理介绍自己的爱人:“她既是我的内务部长,又是我的外交部长。”

八十岁那年,老两口还兴致勃勃,跑到欧洲租了辆车,来了个环欧自驾游,一边写美食日记,一边做旅游攻略、民宿安利。

有人说,民国的奇女子很多,只有杨步伟拥有最美满的爱情。

也有人说,民国的才子大师有很多,但只有赵元任可爱至极。

两个人撞在一起,如天雷勾动了地火、宝塔镇住了河妖,你看他们满脑子稀奇古怪的东西,连研究学问这么正经的事儿都是为了“好玩”,到了八十岁还要学小年轻谈恋爱,这样志同道合的爱情,怎能不让人羡慕?

1981年3月,杨步伟溘然长逝。

爱人的离去,让赵元任悲痛万分,身体状况一日坏似一日,于次年2月24日跟随而去,享年九十岁。

书生气节,文人风骨

范仲淹:居江湖之远为名士,处庙堂之高是能臣论起宋朝的名臣士大夫,范仲淹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个,单单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激励了后世无数仁人志士为国为民前赴后继。

后人把汉代张良、三国诸葛亮、唐朝狄仁杰、宋朝范仲淹合在一起,赞颂这四个人是千古人杰,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他们的出身为人,都能成为光照千秋的伟大人物。

01

范仲淹祖上是官宦人家,只是到他这里已然家道中落。父亲亡故后,母亲带着他这个两岁的拖油瓶改嫁朱家,给他取名为朱说。

长大后他知道身世,大丈夫的万丈雄心让他告别母亲,来到宋朝四个京城之一的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读书,立志学不成不归家。

在大儒戚同文的门下,朱说学问长进飞速。在读书期间,虽然家庭贫困,但他性格坚毅,从不叫苦,困了就用冷水洗脸,饿了就用稀粥充饥,终于在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成为乙科第九十七名进士,出任广德军司理参军,掌管当地讼狱事宜,官居九品。

当时的应天府书院就像现在的北大清华,毕业生考上科举进入仕途的多如牛毛。那一届,应天府中进士的有六七十人,朱说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个。

母亲过世后,朱说改回本姓,这才叫范仲淹,字希文。他为母守丧时居住在应天府,市长晏殊听闻他的大名,便请他回应天府书院任校长。任职期间,范校长提出学子要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严于律己,修行儒家正能量学术,保持砥砺名节、奋发向上的精神品质。

宋朝士大夫一贯积极向上,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的追求和范校长在应天府里倡导的精神是一致的。

02

地方业绩突出,治学声望日隆,朝野上下都知道了有个叫范仲淹的人了不起。

经宰相王曾、大臣晏殊等大力举荐,天圣八年(1028年),四十岁的范仲淹进入中央工作。其时宋仁宗已十九岁,但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刘娥依旧把持着朝廷,不许仁宗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