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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 声声慢 下【公孙弘】(1 / 3)

才歇过午休,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连狗都寻个凉快的树荫底下懒洋洋的趴着,才睡起换班的年轻家丁还有些无精打采。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在心里一遍遍凌迟着外头树上,那聒噪叫个不停的夏蝉,忽地一枚铜板砸到了他的脑门上。

正想发怒,可那家丁才一睁眼,就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家中大少爷的马车已经回来了。

要不是太阳太毒,大少爷不耐烦骑马,让他瞧见自己这副样子,不扒了他的皮才怪。想及此,暗暗给赶车的舅舅一个感激的眼神。要不是他方才砸个铜板叫醒他,今儿可就闯祸了。

上前殷勤的放下车凳,看大少爷下车时那样一身的杀气腾腾,家丁越发恭谨仔细,幸而主子没空跟他们啰唣,进了门就匆匆往里走,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只回头就挨了舅舅一记爆栗,“一家子好不容易给你在门上求了个差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还有各种孝敬,你这小子还不警醒着些,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家丁虽吃痛,却明白舅舅是一片好心,“回头让我娘给您打二两酒消消气,可别为我气坏了身子。”

车夫舅舅瞪他一眼,“这大热的天,花那些钱干嘛?你若有孝心,好好把这差干下来,才是一家子的正经福气呢。”

家丁赔笑着,目送舅舅去后头卸车了。然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坐在门前当差。

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里面就传出话来,又要马车进宫去。

只这个差使却不该那家丁的舅舅,另有车夫套了辆家主用的大车出来,又备了大少爷的马。

不一时,大少爷扶着太太出来了。大少爷重换了身干净衣裳,洗过了脸,但脸色仍是阴沉着,倒是太太镇定,看不出端倪。

恭送主子出了门,年轻家丁耐不住好奇,八卦起来,“这是怎么了?还要惊动宫里娘娘?”

他来了一时,也识了些眉高眼低。若非要去见家里的皇后娘娘,何必非要惊动太太?

门上有些老成家人就道,“只怕,跟五爷脱不开干系。”

五爷?齐修元?

年轻家丁不解,可老成家人也不多说了。有些事,得自己学着看,别指望有人教你。

年轻家丁只得自己费神琢磨,府里这位五爷,大名唤作齐修元的,也算是好命了。

他本是庶出,论理是沾不到什么光。奈何他生养的时候好,正是老太爷走了,老太太寂寞无聊的时候。

偏生他小时候又长得肥白圆胖,极是可爱,老太太索性就养在自己园子里,当个小猫小狗一样的逗弄。等到他十来岁,基本养废了大半,老太太也撒手去了。

可仗着有那些年承欢祖母的功绩,老爷夫人都对他颇为宽和,知道他的教养学问不好,也不能怪他,便对他略放纵了些。

这样一来,这位五爷大祸不敢闯,可小祸却没断过。

可这回他是又惹了什么事,要惊动皇后娘娘?

家丁想来想去,忽地想起前些时听人说,这位五爷游湖时把个姑娘逼得落水之事,可那姑娘又没死,能有什么事?

难道那时没死,此时死了?

年轻家丁越想越糊涂,而此时在宫中,刚刚听完事情始末,齐皇后气得差点砸了手中茶盏。

“混帐!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齐夫人脸色也不好看,“这也是幸好你兄弟听说了此事,赶紧打听了始末,回来告诉老爷,也是气得不轻。当下把老五打了一顿,关进了祠堂。可眼下事已至此,总不能不解决才是。”

“听母亲这话,父亲是有主意了?”

齐夫人道,“你爹的意思是,干脆将错就错,在事情还没闹大之前,索性让老五娶了那丫头算了。她家门第虽低了些,好歹堂哥是尚了公主的。二人都是庶出,也算是般配。只嘉善公主毕竟身份特殊,你爹叫我来问你一声,可不可以结这门亲。”

齐皇后冷静下来想了一想,“如今便是我们不想结,还有别的法子吗?那公孙弘不是多话的,跟嘉善驸马也素有交情。这件事若是他不知道便罢,若知道是欧阳家的姑娘,怎么也不会传这个闲话。只怕是老五那些狐朋狗友里有认得公孙弘的,才把话传了出来。我平常总叫你们约束家人,不要给我惹事,这老五怎么就惹出这样大事?”

看女儿还是忍不住撒了气,齐夫人虽是满心委屈,却也只能低头认错。

眼下这个虽是她闺女,更是主子。况且齐修元管教不好,虽说是老太太的错,但也是父母没有尽到责任。

不过他们在家已经商量好了,等齐修元成了亲,就把他打发回老家去,再也不许他上京了。在那边让他做个小小的富家翁,也算是对得起他。

齐皇后听了这些安置,点了点头,“那你们就去提亲吧,皇上那儿,我会找机会说的。”

她想了一想,取出一对不那么贵重,却很漂亮的新制翠玉宫花,“那欧阳家的姑娘给逼得宁愿跳湖,也不肯就范,显见得是个性烈的。这亲事,咱们家愿意,只怕人家还不一定答应。你们让人拿了这个先去说合说合,只别说是我赐的,只让她们家瞧瞧,知道咱们家的诚意就好。再往后说,也容易些。”

齐夫人谢过皇后娘娘,捧着宫花走了。

次日,就打发了个能说会道的管事嬷嬷,去了欧阳家。

可巧今日欧阳庄带着媳妇孩子,还有小妹全去破园了,就谭氏在家。听说皇后娘家来了人,倒是奇怪。袁姨娘想着不好,赶紧三言两语把那日之事说了。

谭氏又惊又怒,“我看你素来是个懂事的,这样大事怎不早说?”

袁姨娘跪下泣道,“那日一回来本就要说的,谁知遇着二爷回来了。瞧太太那样高兴,婢妾哪里敢来扫兴?原想着等二爷走了,再把此事细细禀报,谁知他家今日就遣人来了。”

谭氏不悦的横她数眼,却也不好发作,让她回屋等着,自让人把那齐家管事嬷嬷叫进来说话。

见她不留外人,那嬷嬷也是懂事的,便不说那些假话套话,先就把皇后娘娘给的宫花捧出,委婉的提出结亲之意。

“……我们太太知道之后,气得了不得。原要亲自登门道歉,只怕事情传扬开来,反倒于贵府小姐名声有损,才让奴婢前来。这宫花也不算什么,只当给姑娘压惊……要说我们五爷是顽劣了些,但为人还是不错。何况有我们老爷夫人作主,必委屈不了府上姑娘。”

谭氏并不动气,只道,“你们家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我们家的情形,你们也晓得,老爷一向卧床不起,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担不起多大的事。幸好我儿子回来了,要不此事容我家商议商议,再做决定?”

“这是自然。”只要没有一口回绝,那管事嬷嬷就算完成任务了。

晚上,等欧阳庄回来,谭氏把他,还有欧阳慕梅及袁姨娘三人都叫来,“眼下齐家已经来提亲了,此事该怎么办,我允你们都说句话。”

袁姨娘看看女儿,先就跪下垂泪道,“太太,并非婢妾不知好歹,可这位齐五爷如今还在爹娘跟前,天子脚下就敢行出这等事来,可见性子不是个好拿捏的。梅儿又这样莽直,只怕以后过不安宁。”

欧阳慕梅却没有哭,只白着脸跪下冷然道,“听说年末大哥大嫂是要上京来的,到时我跟他们去西南。等时候一长,有什么风言风语,也该散了。”

袁姨娘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西南虽是嘉善公主的地盘,却没有什么好门第。女儿要是去了,只怕只能嫁个寻常秀才百姓,了此一生。

她们的态度都已经表明,欧阳庄这才问道,“娘,您觉得这门亲事能结吗?”

他如今当惯了官老爷,已经习惯先了解各方意见,再做决定。

谭氏看着地上的袁姨娘母女,有些犹豫。

说实话,如果慕梅是她亲生的,她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可慕梅不是,而齐家又这么有诚意的来提亲了。要是拒绝,会不会得罪齐家?继而得罪皇后娘娘,甚至于给皇上吹吹枕头风,在朝堂上给欧阳庄穿小鞋?

可这些话,是不能当着慕梅母女说的。所以谭氏让她们先回了房,才说起自己的担忧。

欧阳庄却道,“娘的担忧我都明白,不过也请您反过来想一想。此事明明是齐家理亏,就算我们拒绝,齐家心怀不满,但若真的打击报复了,他怕不怕我们宣扬出去?大哥大嫂虽在西南,却不是纸糊的。要不是心存顾忌,皇后娘娘何以要送这对宫花来,以示安抚?”

谭氏听着也觉有理,“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大大方方的回绝?”

欧阳庄淡笑,“眼下皇后娘娘都来示好了,我们还要拒绝,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谭氏听得糊涂了,“那你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欧阳庄笑了,“这拒绝也有很多种方式。要不这件事娘你交给我吧,我看能不能更好的解决。”

谭氏松了口气,看着儿子满怀欣慰,“庄儿真是长大了,娘也可以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