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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大汉帝国的发展(3 / 3)

自汉结乌孙,破楼兰,降大宛,匈奴渐渐感到西顾之忧。初时东胡为匈奴所灭后,其余众分为两部:一部分退保鲜卑山,因号为鲜卑;一部分退保乌桓山,因号乌桓(二山所在,不能确指,总在辽东塞外远北之地)。汉灭朝鲜后,又招来乌桓,让它们居住在辽东、辽西、右北平、渔阳、上谷五郡的塞外。从此匈奴又有东顾之忧。元封六年(前一○五年)左右,匈奴大约因为避与乌桓冲突,向西退缩;右部从前和朝鲜、辽东相接的,变成和云中郡相当对;定襄以东,无复烽警,汉对匈奴的防线减短了一半。

武帝开拓事业,也即汉朝的开拓事业,在这第三期,已登峰造极。计在前一期和这一期里,他先后辟置了二十五新郡;此外他征服而未列郡的土地尚有闽越、西域的一部分,和朔方以西、武威以东一带的故匈奴地。最后一批的新郡,即由朝鲜所分的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四郡占朝鲜半岛偏北的大部分及辽宁省的一部分。此外在半岛的南部尚有马韩、弁韩、辰韩三族谓之三韩,包涵七十八国,皆臣属于汉),置于元封三年(前一○八年)。越二年,武帝把手自扩张了一倍有余的大帝国,重加调整,除畿辅及外藩,分为十三州;每州设一个督察专员,叫做“刺史”。这是我国政治制度史上一个重要的转变。

刺史的制度,渊源于秦朝各郡的监御史。汉初,这一官废了;有时丞相遣使巡察郡国,那不是常置的职官。刺史的性质略同监御史,而所监察的区域扩大了。秦时监御史的职权不可得而详。西汉刺史的职权是以“六条”察事,举劾郡国的守相。那“六条”是:

1.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

2.二千石(即食禄“二千石”的官,指郡国的守相)不奉诏书,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谄牟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

3.二千石不恤疑狱,风厉杀人,怒则任刑,喜则淫赏,烦扰刻暴,剥截黎元,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妖祥讹言。

4.二千石选署不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

5.二千石子弟恃怙荣势,请托所监。

6.二千石违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政令。

第一和第六条的对象都是“强宗豪右”—即横行乡曲的地主。这一流人在当时社会上的重要和武帝对他们的注意可以想见了。

(四)武帝对外的第四期—包括他最后的十五年(前一○一至前八七年)。在这一期,匈奴巨创稍愈,又来寇边。而中国经了三四十年的征战,国力已稍疲竭,屡次出师报复,屡次失利。最后,在征和三年(前九○年)的一役,竟全军尽覆,主帅也投降了。祸不单行,是年武帝又遭家庭的惨变,太子冤死。次年,有人请求在西域轮台国添设一个屯田区,武帝在心灰意冷之余,便以一道忏悔的诏书结束他一生的开拓事业,略谓: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每口三十钱)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乃者贰师(李广利)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今朕不忍闻。……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马复令谓许民因养马以免徭役之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又二年,武帝死。

不过这一期中匈奴的猖獗只是“回光返照”的开始。在武帝死后三十四年内(前八六至前五三年),匈奴天灾人祸,外患内忧,纷至沓来,弄成它向汉稽首称臣为止。其间重要的打击凡三次。第一次(前七二年),匈奴受汉和乌孙夹攻,人畜的丧亡已到了损及元气的程度;单于怨乌孙,自将数万骑去报复,值天大雪,一日深丈余,全军几尽冻死;于是乌孙从西面,乌桓从东面,丁零又从北面,同时交侵,人民死去什三,畜产死去什五;诸属国一时瓦解。又一次(前六八年)闹大饥荒,据说人畜死去什六七。最后一次,国内大乱,始则五单于争立,终则呼韩邪与郅支两单于对抗;两单于争着款塞纳降,为汉属国,并遣子入侍。后来郅支为汉西域都护所杀,匈奴重复统一,但终西汉之世,臣服中国不改。跟着匈奴的独立而丧失的是它在西域的一切宗主权。它的“僮仆都尉”给汉朝的西域都护替代了。都护驻乌垒国都(今新疆库车),其下有都尉分驻三十余国。

第四节 武帝的新经济政策

武帝的开拓事业,论范围,论时间,都比秦始皇的加倍;费用自然也加倍。军需和边事有关的种种工程费,募民实边费(徙民衣食仰给县官数年,政府假与产业),犒赏和给养降胡费,使节所携和来朝蛮夷所受的遗赂—这些不用说了。光是在元朔五、六年(前一二四至前一二三年)间对匈奴的两次胜利,“斩捕首虏”的酬赏就用去黄金二十余万斤。武帝又厉行水利的建设,先后在关中凿渠六系:其中重要的是从长安引渭水傍南山下至黄河,长三百余里的运渠;为郑国渠支派的“六辅渠”和连接泾渭长二百余里的白公渠。又尝凿渠通褒水和斜水,长五百余里,以联络关中和汉中;可惜渠成而水多湍石,不能供漕运之用。这些和其他不可胜述的水利工程,又是财政上一大例外的支出。加以武帝笃信幽冥,有神必祭,大礼盛典,几无虚岁。又学始皇,喜出外巡行,却比始皇使用更豪爽。元封元年第一次出巡,并登封泰山,所过赏赐,就用去帛百余万匹,钱以“巨万”计。可是武帝时代的人民,除商贾外,并不曾感觉赋税负担的重增。这真仿佛是一件奇迹。

汉朝的赋税是例外地轻的,在武帝以前只有四项。一是田租:自景帝以后确定为三十税一。二是算赋和口赋:每人从十五岁至五十六岁年纳百二十钱,商人与奴婢加倍,这叫做算赋;每人从三岁至十四岁的,年纳二十钱,这叫做口赋。三是郡国收来贡给皇帝的献费:每人年纳六十三钱。四是市租:专为工商人而设的。这些赋税当中,只有口赋武帝加增了三钱,其余的他不曾加增过分文。此外他只添了两种新税,一是舟车税:民有的轺(小车)车纳一算(百二十钱),商人加倍;船五丈以上一算。二是工商的货物税:商家的货品,抽价值的百分之六(缗钱二千而一算),工业的出品减半,这叫做“算缗钱”(货物的价值听纳税者自己报告,报不实或匿不报的,罚戍边一年,财产没收,告发的赏给没收财产的一半,这叫做“告缗”)。无论当时悭吝的商人怎样叫苦连天(据说当时中产以上的商人大抵因“告缗”破家),这两种新税总不能算什么“横征暴敛”。

那么武帝开边的巨费大部分从何而出呢?除了增税,除了鬻爵(民买爵可以免役除罪,武帝前已然。武帝更设“武功爵”,买至五级的可以补官),除了募民入财为“郎”,入奴婢免役;除了没收违犯新税法的商人的财产(据说政府因“告缗”所得,财产以亿计,奴婢以万计;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多顷;宅亦如之)外,武帝的生财大道有二:新货币政策的施行和国营工商业的创立。

(一)武帝最初的货币政策,是发行成本低而定价高的新币。以白鹿皮方尺,边加绘绣,为皮币,当四十万钱,限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须用作礼物。又创铸银锡合金的货币大小凡三种:龙文,图形,重八两三的当三千;马文,方形的当五百;龟文,椭圆形的当三百。又把钱改轻,令县官镕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后因三铢钱轻小易假,令更铸“五铢钱”。又由中央发行一种“赤仄钱”(赤铜做边的),以一当五,限赋税非赤仄钱不收。但银币和赤仄钱,因为低折太甚,终于废弃。而其他的钱币,因为盗铸者众,量增价贱。于是武帝实行币制的彻底改革。一方面集中货币发行权,禁各地方政府铸钱;一方面统一法币,由中央另铸新钱,把从前各地方所造质量参差的旧钱收回镕销。因为新钱的质量均高,小规模的盗铸无利可图,盗铸之风亦息。汉朝的币制到这时才达到健全的地步。集中货币发行权和统一法币的主张是贾谊首先提出的。

(二)武帝一朝所创的国家企业可分为两类:一、国营专利的实业;二、国营非专利的商业。

国营专利的实业,包括盐铁和酒。酒的专利办法是由政府开店制造出售,这叫做“榷酤”。盐的专利办法是由“盐官”备“牢盆”等类煮盐器具,给盐商使用,而抽很重的税,同时严禁民间私造煮盐器具。铁的专利办法是由政府在各地设“铁官”主办铁矿的采冶及铁器的铸造和售卖。盐铁官多用旧日的盐铁大贾充当。

国营非专利的商业有两种。其一是行于各地方的。以前郡国每年对皇帝各要贡献若干土产。这些贡品有的因为道路遥远,还不够抵偿运费,有的半途坏损了。有人给武帝出了一条妙计:让这些贡品不要直运京师,就拿来做货本,设官经理,运去行市最高的地方卖了,得钱归公。这叫做“均输”。其二是行于京师的。武帝在长安设了一所可以叫做“国立贸易局”,网罗天下货物,“贱则买,贵则卖”。这叫做“平准”。当时许多商人之被这贸易局打倒是可想见的。

均输、平准和盐铁专利终西汉之世不变。惟榷酤罢于武帝死后六年(前八一年)。是年郡国所举的“贤良文学”议并罢盐铁专卖。主持这些国营实业的桑弘羊和他们作了一次大辩论。这辩论的记录便是现存的《盐铁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