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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三)(1 / 2)

“哦……”军官仔细打量着泽元。见他留着长长的分头,穿一件深灰洋布长棉袍,左胸襟别一个北大校牌,脚穿一双乌黑锃亮的皮鞋。颈上围一条黑色的围巾,手提一个手提箱,文质彬彬,一付读书人样子。

他问道:“你既是北大的,要回北京,为何不在重庆坐船,跑合川来干啥?”

泽元从容不迫答道:“我的先生是何伯玉教授和马敬孙先生,托我把两封信带给南充梁国平先生和广元刘绍才知事。”

“带信?信在哪儿?”军官目光中充满疑惑。

泽元从手提箱取出两份信,双手递过去。

军官一看果然是北京大学专用牛皮信封,一封信皮上写着:“南充高坪镇西关大街梁国平先生收启”,另一封则是“广元县政府刘绍才知事收启。”

“你认得梁国平梁老爷?”军官口气缓和多了。

“学生不认识,不过同校校友罢。”泽元答道。

军官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笑眯眯说道:“我是张司令的副官,我们张司令是梁家女婿,梁国平老爷的妹夫。来,来,我引见一下,见见张司令。”

小学堂楼房二楼校长办公室现在成了张司令的办公室了。

“报告司令,一位梁老爷的客人要见您。”副官报告道。

“请,请。”里面有人应道。

泽元进门看见一个秃头大胖子躺在躺椅上,躺椅前一左一右两盆红红炭火,秃头大胖子只穿一件单衫,呢军裤,长筒皮靴。旁边站着一个年龄不过二十的妖艳女人,正用染满红指甲的纤手剥桔子,一瓣一瓣往秃头胖子嘴里喂。秃头胖子不时用他那只肥手再女人屁股上摸来摸去。

“你是梁老爷的客人?”秃头胖子问道。

“学生受马先生之托给梁先生带了一封信。”泽元双手递过去。

秃头胖子在躺椅上没起身,拿着信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出啥名堂,问女人:“宝贝,瞧瞧这信有啥名堂。”

女人撇撇嘴,说:“拆开信,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秃头胖子一下子坐起来,捏了她屁股一下,“废话,我若拆了,这位大舅子哥还不把我剁了吃人肉包子。再说啦,我那位黄脸婆还不闹反天了。”

他把信掂两掂,又还给泽元,笑道:“小子,你也是北大的?”

“是的。”

“好,甭走了,留下来,给你个连长干干。”

“学生正在读书,实难从命。长官盛情相邀,待学生毕业之后,一定来替长官效命。”泽元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秃头胖子拍拍脑门,干笑两声:“你看我这付烂德行。见到读书人就想拉入伙,或是刘伯温,或是诸葛亮。北大出来的全是大人物,能在我这个小地方呆下去?莫说连长,就是团长,旅长也不见得干呀。”

说着说着他长叹一口气:“唉,不怕你笑话,我那位大舅子哥,北大读书回来,一不当官二不从军,一心搞什么实业,做生意发财。连我发不出军饷了,也得求他借,这位哥简直成了我的财神。我都怵他三分!”

他看看泽元,说:“老弟,放心,从这儿往北一直到广元都是本司令地盘,副官,给这位老弟开个路条,叫下面的弟兄好好招待贵客。”

“是,司令!”副官答道。

“副官,你去命令各团各连把抓来的人,全关到牢里,叫家里人拿钱赎人,每个人五块大洋,一分不准少。本司令不抓点儿钱,吃啥喝啥,哪儿来的军饷,哪儿来的枪炮子弹。”秃头胖子命令道。

“是!”副官答道。

泽元和副官出来,在文书那里开了司令的路条。泽元取出三块大洋,在背静处塞给副官,“这点钱留给长官打酒喝。”

副官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忙把银元装进裤袋里,“咋好意思呢。”

在操场上副官叫当兵的把抓来的人全关进教室里,又叫当兵的把门窗统统钉死,变成了临时的牢房,前后派人守着。他又叫当兵的边打锣边告知全城的人:每家都来交钱赎人。

泽元顺着路一直向北走,沿途遇见十来拨设的卡子,拦住行人收税收费。泽元拿出路条一看,守卡的士兵连忙敬礼放行。泽元这时才看清路条上写的是“兹有张司令拜把兄弟某人,因公干北上,命沿途关卡放行。”后面是川北护军司令部的关防大印。泽元心中好笑,自己何时成了张司令的“拜把兄弟”。

中午时分,他来到一个叫河西场的小乡镇,进到一家小面馆。四川城乡的小饭馆都是面板全打开,半边是柜台,柜台里面是锅灶,炒菜做饭都在灶上。包子之类蒸货则在街沿上放个柴灶蒸着,现蒸现卖。这家店是个夫妻店,男人煮面炒菜,三十来岁的媳妇收钱打酒兼跑堂。已经走了一头晌的路,泽元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在面馆门边桌子旁坐下,喊道:“两碗牛肉臊子面,不要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