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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下兴废(1 / 3)

榆林邑位于燕山山系的西尽头,河曲东拐头角上,是秦州郡最北端的一座城邑。

榆林枯骏岭南崖山石之上,吴东造、陈规并肩而立,嵇思勰站在陈规侧后。三人神色都有掩不去的疲倦与悲愤。

身后的流云在暮色里急遽变幻着,那大群燃烧起来的骏马在远处的山脊上奔驰着,瞬息又变成一头巨大的苍红色怒狮。

派往马邑探听消息的人手业已返回,从黑风山长沟潜行的千余精锐,最后只有数人从呼兰人的封锁线逃回马邑。

吴东造望着这个说起那白眉童颜的武者、眼睛里还残存着许多恐惧的族中子弟,心里微微一叹:褚师端只余一成功力,仍是博尔腾山口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岩。褚师端施展山河一刀斩,吴彦宗首当其冲,能存活的机会微乎其微,吴东造还是派人在马邑等了一个多月。

一道身影似从火烧云中幻脱出来,沿着远山的山脊向这边驰来。

眨眼间,那人已上枯骏岭。陈规望着那熟悉的破旧青袍,明净的眸子露出难得的喜色:“镂尘,你怎么会在此间?”

傅镂尘的一袭青袍,破烂不堪,陈规与他相识数年,似乎未见他换过衣裳,腰间悬着那柄剑铗,黑黢黢不泛光泽。

“傅涛远坚持要奔袭图图,我负气而走,其实我未曾离开过马邑。傅涛远、蔡临涯数人合击容雪秋,我便站在城头观望。我原以为经过这番大难,中州人会精诚团结,重获中兴的机会,料不到还是一场梦……”

傅镂尘走到陈规身前,便大哭起来。

吴东造喃喃自语:“百年历劫,循环反复,中州千余年来的命运该是如此,怎么也挣脱不了啊?”

傅镂尘朝着吴东造拜下去:“傅氏对你吴家不住……”

吴东造伸手将他扶起,说道:“傅兄脱离傅氏已数十年……”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一里,明澈的眸子涌上无尽的哀伤,“数年来,八千清河子弟随我远征各地,临了不足百人返回家园,我心里恨啊……”

傅镂尘说道:“傅涛远已在西京称帝……”

陈规料到如此,仍禁不住轻呼一声。

吴东造恨道:“若非天下一统的楔机握在傅涛远的手中,我却想将他一剑刺死,好为我清河数千子弟雪仇。”

陈规轻扶吴东造肩头,悠悠长叹,说道:“傅涛远代替元氏登极,只怕中州在百年间也无法真正一统。”

吴东造微微一怔,眼里露出不解神色。

陈规说道:“虽说容雪秋无法在南方组建一支与北七郡招讨联军相抗衡的兵马,但是北方适逢大难,傅涛远也无力南征消灭残存南方的元氏遗族。”

傅镂尘说道:“如此说来,两家将以江水为界分割天下?”

陈规摇了摇头,说道:“镂尘在武道上的修为,世间无人能及,但是判断天下大势,却非强项。我看天下不会以江水为界,而是四分五裂。”

傅镂尘诧然惊呼:“四分五裂?”

中州十五郡,北七郡刚刚经历呼兰入寇七年的大祸,死难者已不下千万之众,如果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还不知会是怎样一番人间炼狱。

陈规说道:“傅氏与元氏相争,初始元氏或许会占据上风,但是时间稍久,却是地方世家大族趁机渔利,趁势崛起,形成割据之势。”稍稍一顿,又说道,“中州与各族之间,向来是水火不溶,呼兰势强,将塞外之地割入自己囊中;内廷对远离中州的西陲鞭长莫及,所以西陲十族也能自安其地;除此之外,三苗、百夷、南诏、狄、氐等族却生息繁衍于中州疆域之内,势力又弱,数百年来,流尽血泪,苟喘延息,十分艰苦。容氏本是内廷皇族的旁支,三百年前从元氏分离出来,封邑于临湘,随着势力的壮大,与栖息于南平郡南部的三苗之间征战不休,三苗势弱,被迫往东南方向的云岭、臾城岭迁徙,而原先居住于云岭一带的百夷又争不过三苗,只得往东面的武陵山迁移。”

嵇思勰说道:“师父解说世家割据之势,却提三苗、百夷这些异族做什么?”提及三苗、百夷等字时,眉间轻皱,不掩厌恶之情。

陈规说道:“呼兰异族入寇,烧杀淫掳,无所不为,却不是别的异族也这般残暴不仁……”见嵇思勰不以为意,轻叹一声,也不忍在他人面前数说他,转回正题,说道,“百夷、三苗居住的武陵山、云岭以及黔山等高大险峻的山脉,使得中州最南边的南闽、南宁、南诏三郡与中州腹地之间的联系不大,这使得南闽的宗政氏、南宁的越氏、南诏六族有着极便利的割据条件。三苗被容氏逐出南平郡南部的山水,与南宁越氏从往甚密,越氏宗长越裴雪更是苗女所生,容雪秋视越氏为熟蕃,一直努力削弱越氏在南宁的势力与影响。容雪秋率领元氏、容氏复辟,越裴雪会最先割据南宁。南闽位于东南一角,与南宁相隔臾城岭,与北面的越郡相隔武陵山,越郡、南闽东面的海域上匪患甚剧,海路不通,武陵山又让百夷一族占据,南闽已经事实上从中州独立出去,只要越氏割据南宁,宗政氏必将随后割据南闽。成渝郡位于西南大盆地之中,只有东面穿行过平行峡谷的江水水道、北部山地谷道与中州腹地相联系,巫氏、骆氏趁元氏、傅氏无暇顾及之际,只要封住这两处孔道,就能共同割据成渝郡,想来也不会错过好时机。”

吴东造说道:“子规所说南闽、南宁、南诏、成渝等郡,因地势之利,割据地方也是必然之举,只是其他各郡在地势上却抱成一团,不利割据啊。”

陈规说道:“肃川郡位于中州最西北部,也利于割据,只是谷氏依附秦氏,一时间不会割据其地罢了。其余十郡地势上抱成一团,但是让江水、河水两条水系大致划成三大部分,江水以上,从东往西有三郡,分别为:越郡、荆郡、南平郡,江水与河水之间,则青州郡、东海郡、永宁郡、荆襄郡等四郡,河水之北,则是幽冀郡、汾郡、秦州郡、肃川郡等四郡。傅涛远在秦州郡西京称帝,势力范围也以秦州为重心,对河水以北的幽冀、汾郡、肃川的控制力也强,元氏以南平郡临湘为陪都,势力范围将以南平为重心,对江水以南的越郡、荆郡等地控制力也强。傅氏、元氏争夺中州皇权,战场将集中江水与河水之间的四郡大地上,可以预见,以汉水流域的荆襄郡战事尤为频繁。傅涛远虽然坐拥十数万精兵强将,但是北方数郡在二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傅涛远在初期还会略处劣势。对于傅涛远可言,此时最佳的策略就是联络南宁的越氏、成渝的巫骆两族,从侧后牵制元氏,然而在汉水流域集结重兵,将元氏的兵力也都吸引到荆襄郡来,使得元氏对南方各郡的控制力减弱,再秘密扶植越郡、东海、永宁、荆郡的当地世家大族,促使这些世家大族效仿越氏、宗政氏、巫氏、骆氏割据地方,以达到消弱元氏的目的。”

吴东造点点头,说道:“虽然扶植各地世家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但是傅涛远先期会以消灭元氏为目标,这也是他必然的选择,他或许会在以后再寻求削弱地方势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