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沐对凌嘉禾叫她的称呼也有些脸红不安，可现在的情况显然默认更合适，于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车主自认倒霉，也没想到她帮手来得这么快，便闷声道：“四千，一分钱都不能少。”
凌嘉禾先是笑笑，然后低头小声问戚沐：“你有驾驶证吗？”
戚沐点点头：“嗯，但是不在身边。”
“没关系。”他注意到戚沐红了的眼眶，以为她刚刚被欺负哭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缓声道：“一会儿别怕，有我在。”
这三个字杀伤力极大，戚沐本来悬吊的心瞬间放下，顷刻又剧烈地跳起，她感觉放在她右肩的手臂十分灼热，也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她想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不是刚刚被气得窘迫的红，而是脸红心跳的酡红。
凌嘉禾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
车主紧张地问：“你打给谁？”
凌嘉禾没理他，对方接听之后，只听他说：“于大哥，是我，嗯，我在百乐街星光游乐场前面呢，出事了，你过来一趟吧。”他说了两句挂断，对车主说：“大哥，我已经报警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你再等等，赔偿的事情我们会负全责。对了，一起来的还有我的律师，对你刚刚威胁我和对我妻子人身伤害的事情，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那车主和车主老婆都蒙了，没想到他会报警。
不一会儿，警车果然呜呜地来了，车和人一并被带走，戚沐第一次进警察局，不过就做了下笔录，待了一小时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是一个警察送他们出来的，三十多上下，到门口凌嘉禾道谢：“于大哥，今天麻烦你了。”
“客气啥啊，凌老弟，你可是救了我孩子的命啊，不过不查不知道，那一家子逃了不少罚单呢，车都扣下了，和你交的赔偿金比起来，那些可够他们喝一壶了。”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对戚沐说：“这是弟妹吧，你就叫我于大哥吧，喝喜酒的时候叫我一声啊。”
戚沐偷偷瞅了凌嘉禾一眼，她不愿让别人误会，但又不想让凌嘉禾为难，便抿了抿嘴巴，没有否认，可下一秒就听凌嘉禾说：“于大哥，这是我朋友，刚才为了解围才那么说的。”
这时，戚沐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低下头，咬着唇不再说话。
很久很久以后，戚沐和凌嘉禾一起去参加于大哥小儿子的满月酒，回来后，她坐在床上突然想起那晚的事情，凌嘉禾刚洗好澡出来，她问他为什么当初要否认于大哥的误会？
凌嘉禾把擦头发的毛巾放在一旁，坐在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我不想让你为难啊，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却任由别人误会，会给你造成很大困扰吧。”
这就是真正喜欢她的人，他会在乎她所有的情绪，丝毫不愿让她受委屈。
戚沐低头红了脸，感觉心里甜滋滋的。
紧接着，凌嘉禾又说：“况且，我当时刚被你拒绝，要是又被你拒绝一次，我得多伤心。”说着抓住她的手就往他赤裸的胸口上按，“我那时多难受啊，快，给我揉揉。”
戚沐那时和他早就过了害羞脸红的阶段，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惹她心疼，忍不住反驳道：“我都解释过了，我那不是拒绝，是你误会了嘛。”
“我不管。”某人开始耍无赖，黏着她求安慰。
于是戚沐揉着揉着，就出事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的戚沐自然是不知其中缘由，因而她的心情随着凌嘉禾的否认越加沉闷。
两人告别于大哥之后，凌嘉禾说：“你的车已经送去修了，到时候你去取一下就好，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戚沐沉默地点点头。
凌嘉禾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按照以往的相处模式，戚沐的正常反应应该是立刻朝他道谢，因为她是一个不愿意亏欠别人的人，可这次没有，相反，她安静沉默，不似以往的沉静，更像是……生气了？
凌嘉禾没有交过女朋友，对女孩子的心思谈不上十分了解，不过他了解戚沐，果然，接下来的事印证了他的想法。
她包里的手机响了，是黎亦宸打来的，其实之前他已经陆陆续续打了三四个，都被她按掉了。
第五次，她终于接起。
黎亦宸的口气焦急中带着责怪：“气球？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你打来有事？”她尽量维持平静的口吻。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了。”
着急？有吗？他着急的不是他的项目吗？他会在乎她去哪儿？
“我很累，就回家了。”
“累了也可以等我送你回家啊。”黎亦宸顿了顿，他很了解戚沐，自然发觉出她的不对劲儿，以为是梅伊惹她生气，就换了个话题，“对了，展示很成功，大家都很看好你的作品，我们赢了！”
戚沐停下脚步，抿着唇久久才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嗯……”
凌嘉禾也随着她停下来，但也不靠近，就站在几步远处。
“至于远东公司用你作品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结果的。”黎亦宸犹豫了下，又道：“气球，你的作品我老板看了，他很欣赏你这组图，打算做成系列，要是反响好，也可以和你本人签约合同，怎么样？”
戚沐整个人都蒙了，喃喃问：“你要卖了我的画？”
在黎亦宸眼里，戚沐的工作实在是太没有稳定性，如果可以和SUV签约合同，那对她的生活和工作都有极大的帮助，于是当老板和他提这件事后，他马上应承下来，打电话跟戚沐说。
于是他回：“是啊，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气球我和你说……”
“卖？你要卖了我的画！我只答应你用一张救场，你凭什么卖了我所有的画？”积攒了一晚上的怒意，在他说出那个词后瞬间爆发，“你知道那些画对我来说代表什么吗？你凭什么为我做决定？你是谁啊！”
说完这些她挂断电话，终是忍不住蹲下身子哭起来。
戚沐觉得今天真是她的灾难日，先是被梅伊嘲讽，努力多年用来参赛的作品也给了黎亦宸，回家寻求安慰又被自己的妈妈骂了，打算散个心还出车祸，结果现在又被通知黎亦宸要卖了她的画！尤其是被他！双重的打击更是让戚沐愤恨伤心，这种感觉就像是山一下子倾倒在她身上，心情异常沉重。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一下一下在摸她的头，无声地安慰着。戚沐抬起头，就看到凌嘉禾蹲在她面前，她感觉自己的泪流得更凶，她不是个愿意在人前哭的女孩，可偏偏在凌嘉禾面前，她不止一次地失控。
此刻也是，她唰地流下泪，“凌老师……”
“嗯。”
“我的画没了。”
“很重要的画？”
“嗯，我准备了三年，画了整整四年，本来想参加我偶像举办的比赛，可刚才别人告诉我被卖了……”她继续道：“你记得上次在游乐场见到的那个男人吗？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我偷偷喜欢他八年，前阵子我跟他表白，他拒绝我了，可今天他为了公司的项目卖了我的画，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凌嘉禾知道戚沐现在受打击很深，道理他明白，可现在显然不适合对她说，心里的话转了几圈还是没说出口。
戚沐当他不愿回，低头用手擦干脸上的泪，站了起来，凌嘉禾也随她站起，片刻后，戚沐强撑住自己的情绪，对他说：“对不起凌老师，你明明不喜欢听我说这些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和你说……”她伸手又抹了把眼泪。
傻姑娘，凌嘉禾在心底叹息，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戚沐熟悉这个宽厚温热的怀抱。
第一次，在同学会时她失控奔跑差点儿撞车，他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将她抱在怀里，对她说：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人抱抱你。
第二次，她救了他却不被理解，她说自己傻，他却抱住自己对她说：你不傻。
第三次，在那个鬼屋，她被丢在那里一个人，是他找到她，在她惊慌失措时搂着她让她安心。
第四次，她在街头伤心痛哭，像是一晚上什么都没了，也是他，就这么牢牢地将自己抱在怀里。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他，凌嘉禾。
戚沐之前总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她从没有依赖过一个人，她怕习惯了，再失去时更加痛彻心扉。
那种痛，可能比现在痛几十倍、几百倍。
缓缓地，凌嘉禾察觉到戚沐从最开始的僵硬到现在的软化，甚至还轻轻地抱着他的腰，呼吸也渐渐平稳，他松开她，看到她红红的鼻头和双眼，还好已经不再流泪。
他拉着她的手带她上了车，她没拒绝。
凌嘉禾坐在车上，侧过头看着戚沐，她第一次坐他的车时也是这样，低着头一直绞着手很紧张的样子，他当时就对她印象很好，觉得她很单纯可爱，接着接触下去，他也很欣赏她，觉得她有韧劲，虽然有点儿路痴但从不给其他人添麻烦。
契机发生在那天，他接到以前老师的短信，老师想让他回去，要他不要沉浸在过去，他也想，可他总觉得做不到，就像戚沐做不到放弃她的暗恋一样。
于是他便潜水沉到水底，这对他来说不难，可他很快感觉到有人靠近，甚至碰到了他，睁开眼看到的竟然是戚沐。她显然也被自己吓到，嘴里的氧气全消失掉，他渡给她氧气，带她上去，一问原因竟然是要救他。
这个理由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可很快，这种感觉就化作温泉，缓缓流过他的胸膛，令他心跳加快。
他知道戚沐游泳的本事，稍有不慎，她可能还没救到自己，就有溺毙的危险，他知道，戚沐更加清楚，可她宁愿冒着这样大的生命危险，还是不顾一切地跳了下来。
傻姑娘，真是他的傻姑娘。
凌嘉禾拿了纸抽递给他，戚沐接过来，胡乱地擦了擦。
这时，他开口叫她：“戚沐。”
戚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马上收回眼神，应了一声。
“你知道吗，当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哭泣时，如果不喜欢这个女人，男人能做的就是在旁边陪她，而不是拍拍她的背，或者将她抱在怀里，因为那样做的话，女人很容易爱上男人。”
戚沐抬起头看着他，眨了眨眼，也就是说……如果男人喜欢这个女人，就会抱她，因为这时候女人心理防备最低，无论是谁，都会对其产生好感和依赖。
“可你为什么说出来？”说出来不就没用了吗。
凌嘉禾歪着头，对她笑了笑，“嗯……因为我不想骗你。”
傻瓜，笨蛋。
戚沐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又热了热，想哭又想笑。
“戚沐。”他又叫她。
“你还喜欢那个人吗？”
戚沐摇摇头。
“那你不喜欢我吗？”他紧接着问。
戚沐觉得自己又脸红了，她低声回：“没有……”
“那就是喜欢了？”凌嘉禾开心地笑了。
戚沐马上明白她被这人给绕弯子里去了，可还没等她说话，凌嘉禾就说：“你别着急回答我，我先送你回家，路上你好好想。”他启动车，过会儿又说：“你也得给我个心理准备，我要是又被拒绝，一生气可能就把你扔在这里了。”
戚沐闻言破涕为笑，她自然知道凌嘉禾不是那种人，可被他这么一说，莫名就觉得心情好些了。凌嘉禾启动车往她家驶去，戚沐也闭上眼，刚开始还想着事，可过一会儿竟睡着了，到红灯时凌嘉禾才注意到，也没叫醒她，只是摇摇头低叹了一声。
不知多久，戚沐感觉有人摇她，一睁眼就看到凌嘉禾无奈又好笑的表情，“醒了？”
她揉揉眼，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今天太折腾了，竟然一放松就睡着了。
“到你家了，回去好好睡吧。”他道。
戚沐点点头，下了车，凌嘉禾垂着头，握着方向盘没动。
过了一会儿，窗户被敲响，外面站着的是本要离开的戚沐。
凌嘉禾下了车，“怎么？”
戚沐咬着唇，觉得这人明知故问，他不是要她回答他的问题吗，怎么问也不问就放她走了？
她觉得凌嘉禾这人对谁都体贴入微，可有时候该怎么说，似乎对自己太不在意了。
后来凌嘉禾告诉她，他当时没拦住她，是因为他认为她已经拒绝了，不愿她为难才没提醒，压根没想到她会转头回来。戚沐当时听了，对他的心疼又多了几分，他有什么要求她都答应，有的事羞得她都不行了，也咬牙说好，可事后她感觉……某人偶尔讲讲这些事，是不是故意惹她心疼让她妥协呢？
就在戚沐思索间，凌嘉禾在浴室喊她：“沐沐，我肥皂掉了，进来帮我捡一下。”
想当然，她进去了，就别想那么容易出来。
不过，这也是后话。
此时，戚沐站在凌嘉禾面前，期期艾艾的没说出几个词。她脸皮薄，对黎亦宸表白都是打电话，当面这种还真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