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咎由自取？要不是你戚沐……”
“我怎么？”戚沐打断梅伊，“我就应该被所有人误会指责吗？我就应该失去我珍爱的作品吗？我就应该和你一样成为眼里只有嫉妒的可悲人物吗？”
戚沐站起身，俯视着她，“梅伊，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问这屋子里的男人会选你还是我，但你觉得那些人是喜欢你的外表还是内心？当他们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你是一个骗子，一个会用卑鄙手段陷害别人的女人后，会不会马上抛弃你呢？你敢试试吗？”
梅伊怔怔看着她，抿着唇一语不发，边听边流下泪来，一颗一颗地大滴往下落。
戚沐终究是心软的，沉默片刻，她开口道：“梅伊，你还记得最初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吗？”
梅伊抬头看她，脑子一片空白，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早就忘记最初的感觉了，从前那种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狂喜到不能自已的心情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阴暗的算计，一步步地实施策略，只想用手段把那个人骗到手，可骗来的爱情，还是爱情吗？
这时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再次抬头看戚沐，那眼神里有无助，也有恳求，良久，戚沐开口道：“其实有一点你一直说错了，你说我赢了，但我什么都没赢，你的自尊、底线、情感都是你自己一件件丢掉的，也许当你想起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时，才能把它们捡起来。”
梅伊的神情像是受了极大的触动，眼泪滴落得更凶，可过会儿她又很快擦掉，眼妆也花了一半，半晌她低声道：“对不起……”说完也不顾戚沐的反应，马上夺门而出。
周围的人从戚沐站起就开始注视他们，看到梅伊跑出去，开始偷偷交头接耳，戚沐也不在意他们刺耳的话，坐下端起杯子享受咖啡。
人们总是会同情流泪的那一个，却不知道当真正伤恸到了极致，人是流不出眼泪的。
这时她拉住走在身边的服务员，“能给我一杯白开水吗？”服务员将水端上来之后，她咕咚一口全部喝掉，摸摸脸还觉得那里热热的。
唉，来时应该少喝点儿酒的，不过她要是少喝了，大约说话态度就不会变得这么厉害了，还很有可能几句话就被梅伊说得气死了吧。她又把剩下的咖啡喝光，这时电话响起，她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顿住了手指，响了三声后她终于接起，那边很快开口：“气球，梅伊那件事我查清楚了，我也和远东集团的人交谈过，他们答应返还你的画，你救场那张可以拿回去了。”黎亦宸再迟钝，也明白那些画对戚沐的重要性。
这倒是个好消息，戚沐闻言弯了弯嘴角，“我知道了，谢谢你。”
过会儿，黎亦宸的声音略显犹豫，“那个，你现在在哪儿？我有话和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和你说。”她把咖啡馆的地址告诉了他，之后又要了杯水等着。
黎亦宸喜欢她这件事，在没有得到他亲口承认的前提下，她还是不能相信。闲来无聊，她翻看着手机，无意中点到相册，看到昨天在凌嘉禾家里拍的照片。照片是凌嘉禾拍的，这次是换成她捧着兰花拍照，那时正值夕阳时分，橘黄色的柔光照射在她脸上，她有些局促地笑着，怀里捧着花，模样有点儿傻气。
她突然想起初中时黎亦宸送给她的那盆月季，只活了不到一个月就枯死了，她还不敢告诉他，直到一个月后他发现，自己被他狠狠地吼哭了，可她哭了之后黎亦宸的怒气也消失掉，他又紧张又着急，像是想给她擦眼泪又不敢，她顿时就被他的样子逗笑了。黎亦宸见她笑了才呼口气，跟她说不怪她，只要她不哭就好。
现在想想，可能他真的喜欢过自己吧，只可惜，她一直不敢确认，而他一直避开，于是岁月就在误会与错过中渐渐消逝，而那份让她心跳的悸动也不再属于他。
她对他长达八年的暗恋，还未上映就已经拉下了帷幕。
挂掉电话的黎亦宸把剩下的工作项目处理完，关掉电脑打算去找戚沐，刚从办公室出来，就有人叫住他。
“黎哥，正好我找你呢。”叫住黎亦宸的人是他小组里的一个男职员，他轻咳一声道：“上次给项目做设计的那个画手叫戚沐吧，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黎亦宸扬起眉，马上回：“哦，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好像都要结婚了。”
男职员“啊”了一声，挠挠头，“这样啊，那挺好的。”
“嗯，我先走了。”
“再见，黎哥。”
黎亦宸点了个头，一转身脸色就黑了，他家气球岂是你们这些货能玷污的！
他自小就和戚沐走得近，初中高中都是一所学校，每每有靠近戚沐的男生，都被他有意无意地打发了。大家都当他和戚沐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所以偶尔也有当面问他戚沐的情况的，他那时太小，还不会用巧妙而婉转的方式拒绝，大多是用比较隐晦的语言抹黑戚沐，大多数人听了之后也就想着放弃了。那时的戚沐性格内向，人又腼腆怕羞，大家觉得他说得对，也就不再靠近戚沐，因而他能够在戚沐身边一直守护她。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得到一个宝物，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那些窥探宝物的人都被他骗走了，如今，他已经可以把宝物捧回家，好好珍藏。
他开车到了咖啡馆，进门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戚沐，走近之后发现桌子上有两个杯子，他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我来了！”然后坐到她对面，问：“你刚才和谁见面了？”
“啊！”黎亦宸突然出声吓了戚沐一跳，她收了手机放在一旁，“没谁，就是和梅伊见了一面。”
黎亦宸听到梅伊的名字明显意外，他明明已经警告过她不准再靠近戚沐的，他皱着眉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顿了顿补充道：“她承认那件事是她做的。”
黎亦宸冷哼一声：“本来就瞒不住了，她承认也是多此一举，你以后还是别和她见面了。”
戚沐闻言抿了抿唇，如果是以往她也就顺从黎亦宸的想法了，可现在她不想他再管她，便拒绝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你就不怕她再害你？”黎亦宸看着戚沐，一脸不争气的表情。
“她没那么坏。”戚沐喝口水再道：“人都会走错路，她只是选错了路，而且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还没无耻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况且她最大的动机是因为黎亦宸，为情所困的女人从某方面来说实在可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戚沐不恨梅伊，但也不至于原谅她，就算黎亦宸不警告她，她之后也没有和梅伊再见面的打算，她只是有点儿不喜欢黎亦宸的态度罢了。
可黎亦宸显然不理解戚沐的想法，摆摆手命令道：“反正你以后别见她，她要是找你的话，你就告诉我，我陪你去才可以。”
“不用了吧。”戚沐淡淡拒绝。
黎亦宸听到她的话紧皱眉头，“你怎么了气球？最近都怪怪的。”
戚沐抬头望他，看到他眉宇间皱起的细小褶皱，可再没有伸手抚平的欲望，她垂下眼，终妥协道：“我没事啊，好吧，我要是再见她会找人陪我一起的，行了吧？”
“嘁，你能找谁。”黎亦宸轻嗤一声，在他眼里，戚沐就和以前一样，内向孤僻，高中的时候她不接近男生，女生她也鲜少有要好的朋友。事实上，他在无形中给戚沐造了一个城墙，让她孤立无援，这样的话，在她想要寻求帮助时，就只能来找自己。但他太享受戚沐对他的依赖感，却忽略了她的感受，少女时期的她是那么的寂寞，哭泣时都不知道能找谁诉说。
显然戚沐听到他说这句话时被刺到，她咬了咬唇沉默下来。
没错，以前她以为她的世界里只有黎亦宸，可现在不同了，她早就变了，大学时她放弃对黎亦宸无望的等待，即使内向，也有了相交甚好的好友，她身边也有对她体贴爱护的表姐，更重要的，她现在有了凌嘉禾。想到这一点，戚沐本被打击的失落感顿时消失，她忽然觉得自己重新充满了勇气和力量，爱情真是奇怪的感情，它可以从里到外地改变一个人，让人变得自信与坚强。
于是她抬起头笑着说：“我可以叫我男朋友陪我一起啊，不会一个人的。”
黎亦宸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愣怔，可随即马上大笑起来，“哈哈，你个笨气球想骗我，得了吧，除了我谁会要你。”
戚沐忽略掉他后一句话，补充道：“我男朋友你见过的，就是我的游泳老师，他叫凌嘉禾，你记得他吧？之前没和你说，现在正好告诉你。”
黎亦宸这回是真愣了，他收了笑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一点儿都不好笑，气球，别以为你说一个我见过的男人我就会信哦。”
戚沐皱起眉，她不知怎么证实，看到手边的手机灵光一闪，“你不信？那我给你看照片，我在他家照的。”说着拿起手机解锁，正要打开相册手却被黎亦宸抓住。
“你去了他家？”他的音量提高，“你说真的？没开玩笑？什么时候的事？”他一句句急促的问话让戚沐也紧张起来，可更让她忍受不了的，是他的力道越来越加重，让她的手疼痛不已。
“黎亦宸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戚沐我不准你和别人在一起，现在给他打电话说分手！”黎亦宸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狠厉，他瞪着眼睛对她吼。
“你放手！”
“打电话！”
他越加收紧的手让她简直无法忍受，这时身后有个人走近他们，与此同时，戚沐拿起水杯，一下子泼到他脸上，“你疯了吗？我叫你放开手！”
黎亦宸愣了，凉水泼到脸上让他看不清眼前，过会儿他注意到戚沐脸上因疼痛皱起的眉头，终于松开，戚沐马上抽回自己的手，手腕上红红一圈，可见很快会变得青紫。
从两人争吵时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直到看到黎亦宸被泼了一杯水，这时有服务员战战兢兢地走近，把毛巾放到桌子上赶紧离开。黎亦宸拿起毛巾擦了擦脸，过会儿低声道：“对不起，气球，我只是太着急了。”
戚沐的身子往后缩了下，有些犹豫地回：“没事。”
黎亦宸看到她的反应，心骤然被刺痛，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吞下，过会儿才说：“我只是有些意外。”他干笑了一下，“你竟然交男朋友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偷偷看着戚沐，他多希望戚沐这时扑哧一声笑出来，指着他说：我骗你的，被我吓到了吧，看你再欺负我。
可是没有，她低垂着头，轻轻揉着手腕，也不看他。
他抹了抹脖子上的水，试探地问：“你和那个游泳老师也就认识几个月吧，这么快不大好吧，怎么也得了解个一年半载才好确定关系不是。”他大约觉得自己说得很在理，于是放松笑起来，“我也见过那个人，长得还行吧，但一个游泳老师能有多少收入，你们在一起之后能长久吗？要是想要结婚，房子都拿不出来，那些问题可不是有点儿感情就行的。”
戚沐闻言抬头看向他，把手放到腿上，“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和时间有很大的关系吗？”
黎亦宸点头，“对呀，你看我们认识多久了，彼此都了解，你和那个人才认识多久，你了解他是什么人吗？也许他会对你骗财骗色呢？你没接触多少社会，还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残酷。”他苦口婆心一句句地说，为她分析利弊，这时，戚沐却突然笑了。
“我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了。”她道，“我在大学之前几乎都没朋友，体育课要组队比赛跑百米计分，我都要请人吃饭才有人陪我跑，否则我成绩都没有，这个世界是什么样，我早就清楚了。”
“还有你说用时间去了解一个人，但过多的了解也未必会好，就像你知道我一直创作的画，需要的时候就打算从我手中要走。”见黎亦宸要解释她挥了挥手，“不用说了，那件事我不怪你了，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并不一定都是对的。”
这时她笑起来对黎亦宸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受骗，但是阿宸，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可能一辈子被人保护在襁褓里，我总是要走出玻璃城的，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了，我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更想说，她和他已经回不去了，她已经舍弃那些无谓的情感，更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态度。
黎亦宸看着微笑的她，顿时觉得戚沐和他的距离已经在无形中被拉大，他们中间突然横越一条无法跨越的长河，他只能看着对面的她和人远走，不再回头，而在彼岸的自己，只能无力地松开手指，看着手里的气球渐渐飞向上空。
“不行！”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看着戚沐，语气坚决，“戚沐，我不答应。”
“我要你和那个人分手！”
戚沐没想到黎亦宸的态度会是这般，她皱起眉，良久才开口问：“你说什么？”
她见黎亦宸表情严肃，知道他是认真的，无奈地低低呼口气，“阿宸，我之前听你的，是因为我愿意迁就你，可我现在不想听了，我有我的选择和我自己的生活方式。阿宸，你不能干涉我这些，或者换个说法更准确……你没有权力。”最后几句话她说得很低，但他仍能听到。
黎亦宸从未遭到过戚沐这样明确的拒绝，诚如她所说，他养成对她这样的态度，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她的允许与迁就，以往她就算有意见，最后还是会听他的，就像高中时他让她拒绝跟她告白的男孩子一样，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呢？
“气球，你变了，你这个样子，就像要和我绝交一样。”
相对她，黎亦宸似乎对她更失望一般，他深叹口气，“无论怎么样，气球，听我一次，和那个人分手吧。”
戚沐握着拳，坚定地摇头，“不，我不会和凌嘉禾分手，你没有资格这么要求我。”
见黎亦宸要发怒，戚沐举手止住他的话，“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分手了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要单身一辈子吗？黎亦宸你知道吗？我家里一直催着我找其他的工作，他们一直说其他工作稳定，收入好，待遇高，可我不喜欢，我宁愿自己从家里搬出去也不愿将就自己，而你现在就像他们一样，一直跟我说画画有多么不现实，多么没用，要我放弃，可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的。”你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人，你最了解我的，所以她不会放弃，无论是画画，还是凌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