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亦宸当然知道，戚沐是那种只要坚持就会坚持到底的人，可为什么……她变成这样？
“你喜欢……那个人？”
戚沐点点头。
“你真的变了，从遇到那个人之后就变了……”
戚沐忍不住打断他，“和他没关系，那是我的选择，我喜欢他才会和他在一起……”
黎亦宸不住地摇头，大声对她说：“不，气球，你喜欢的人明明是我啊！怎么会是他？”他身子向前，急促地说：“听着，你现在只是被迷惑了，你只是一时沉溺于他对你的关心，那不是喜欢，更不是爱！他围在你身边不是真的喜欢你，就像高中的那些男生，他们只是想谈个恋爱，不在乎对象是谁！”黎亦宸完全失控了，不管是什么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只希望能够改变她的想法。
可戚沐在听到他的话那一刻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听不清他之后的话，脑子里反复响着他说的那句，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她咬住唇忍下那些冲击感，声音带着哽咽，“你知道？”
“什么？”黎亦宸没反应过来，他还沉浸在给戚沐分析的状态之中。
“你知道……我喜欢你。”
戚沐的双眼紧盯着他，黎亦宸也愣住，发觉自己情急之中说错了话，他抿着唇，身子靠回座位，没有回应她的话。
她重重地呼口气，“你知道我喜欢你，可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看着我的时候，我做那些事的时候，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可你什么都不做。”戚沐觉得自己脑子轰隆一片，什么也听不进去，她觉得眼睛发涨，可抬手一摸什么都没有，“八年，黎亦宸，我喜欢你八年，可能比你知道的时候还久，我一直在等，等你回应我，或者拒绝我，怎样都好，可你什么都不说。”
“气球，不是的……”黎亦宸急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
“不用说了。”戚沐打断他，“我什么都不想听了！”
戚沐想起曾经有人问，为什么有时候女孩儿都不愿意听男人解释，那个回复说：大约是害怕受伤吧。
想到这里，她觉得嘴里涩涩的，可杯子里的水都没有了，正彷徨间，黎亦宸低声开口：“气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她开口回他：“我刚刚和梅伊见过，她说你喜欢我，真的吗？”
黎亦宸显得有些惊讶，表情又意外又有些尴尬，最后他点点头，说是。
在得到他肯定回复的这一刻，戚沐心里涌现出复杂的情感，她不知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失落，要说之前一点儿没发觉是不可能的，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在乎，那盆为她种的月季花，跨越大半个国家来找她过生日，可刚刚有一点苗头，他就马上用其他的借口熄灭。戚沐想了想才开口：“我得承认，在从梅伊口中得知这件事的那一刻，我有些高兴，但那种高兴太快了，快得让我一点儿后悔和可惜的余味都没有，仅仅是一瞬间。”
这话让黎亦宸心中猛然钝痛，他握紧拳头，急忙解释：“不是的，气球，我……一直以为你懂的，我只是没找到一个很合适的契机告诉你这件事。”他抬头看她，突然好像被提醒一般，“但现在可以了，气球，我们可以在一起……”
“什么？”戚沐被他话中的意思惊到，一下从自己的意识中抽离出来，“在一起，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黎亦宸解释说：“既然，我们彼此喜欢，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那我男朋友呢？”戚沐问他。
黎亦宸也反应过来，兴奋的反应戛然而止，表情定格，反复张了张口，可说不出什么。
戚沐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她看着他道：“所以你才说，要我和凌嘉禾分手，对吧？”
黎亦宸默认。
可戚沐摇了摇头补充说：“可问题不在他身上，我不会带着对你的感情和他在一起的。”
黎亦宸怔怔抬起头看着戚沐，只见她垂下眼帘，轻声说：“黎亦宸，我不喜欢你了，我今天叫你来，也只是跟你说我有了男朋友这件事，没别的意思。我也不要你的祝福，只是希望……你也好好的吧。”说完戚沐把手机放回包里，打算站起身离开，可这时他叫住她。
“等等！”黎亦宸深呼口气，问她：“你是说，你喜欢了我八年，现在不喜欢我了？”
戚沐轻轻点头，说是。
她看到黎亦宸睁大眼睛，满脸无措的表情，他紧皱着眉头，似乎急切地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最后只是喃喃地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似乎人人都想弄清楚感情破裂的原因，到最后都想问一句，为什么？
是我做得不好，还是你爱得不够？
不是，都不是。
“是因为那个游泳老师，他哪里比我好？你喜欢他什么？”
他一句句地问，可戚沐只觉得心神俱疲，“都没有意义了。”她回。
“不！有意义！”黎亦宸语气坚定，“记得上次的合作吗？我们成功了，我得到很大一笔奖金，我可以在永兴市买一套房子，结婚生子都没关系，你爸妈从小就认识我，也不会反对，皆大欢喜不是吗？气球，你别拒绝我。”
“可我要的不是那些。”戚沐低声道：“我不要房子，也不要什么认可，黎亦宸，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愿再多说，站起身要离开，可他拉住她，不住地问：“那你要什么？那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戚沐咬住唇，眼睛通红地看着他，这个她喜欢了八年的男人，她辗转反侧，日思夜想的青梅竹马。黎亦宸的眼睛充着血丝，神情狂躁，眉头紧紧皱着，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男人，她狠下心回：“我不要你了。”
“黎亦宸，我不要你了。”
她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出咖啡馆，黎亦宸只是站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他才恍惚坐下，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满怀期待地来见戚沐，想着把好消息告诉她，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和他一起笑，他们去吃饭，他带她去小时候常去的那棵树下，他对她表白，这才是他意想中的结局啊。
可如今，他就像站在井边，看到里面的一轮明月，伸手去碰，却发现原来那不过是月亮的倒影，他像故事中的猴子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去捞，除了满手的湿润，再无其他。
他伸手碰自己的脸，果然，也是湿湿的。
“不是的……”他喃喃道：“气球，事情不是那样的……”他不顾周遭的指指点点，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我以为我们是有默契的，你也懂的……”
“我只是想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不想让你和我过苦日子……”
他看向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只剩下那空了的水杯，他握住它，试图感受刚刚戚沐碰过的触感，“难道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吗？”
他回忆起那年送给戚沐生日礼物的时候，他知道男生种花挺别扭的，但一想到戚沐高兴的笑脸，就忍不住想要为她准备这个惊喜。那天他是想表白的，可她家里人在，他就想等第二天说，第二天他找戚沐时她不在家，是她姐姐戚尤在。
知道之后他想离开，戚尤却叫住他：“喂，黎小子，你喜欢我妹？”
他别扭地回：“干你什么事。”
戚尤环着双臂，靠在门上，“我是以戚沐姐姐的身份问你这话。”
他红了脸，低声回：“嗯……”
戚尤眯了眯眼，“所以你来找戚沐，就是要跟她说这事？”
“嗯……”
“那然后呢？”
他诧异，抬头问：“什么然后？”
戚尤扯了扯嘴角，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你们在一起之后呢，黎小子，你不是想玩我妹吧？”
“才不是！”黎亦宸马上出言反驳，“我对气球是认真的。”
“好啊，那我问你，你们高中毕业考大学呢，会考在一起吗？”戚尤问。
“这个……”
“不说这个，就说毕业之后，你们会留在一座城市吗？再退一步说，黎小子，你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吧，难道你让我妹妹从和你在一起，就变成你们家的保姆吗？”
黎亦宸闻言沉默，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确，他父母离异了，妈妈又总生病，需要人照顾，可他从没想过拖累戚沐的，他抬起头，坚定地回她：“我没打算让她和我承受那些，我会对她好的。”
“就算你不说，戚沐那傻丫头什么性格你不会不知道吧，到最后你不同意，她也会帮你。”戚尤大约也觉得话说得有些重，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总之，你要是真喜欢我妹，就做好一切准备再来找她，不然，你不要耽误她。”
黎亦宸抬头看着她，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当天他买了几盆月季，送给其他的邻居，他想了一夜，觉得戚尤的话很对。
没错，他不应该过早地把戚沐拉进来，既然他们彼此喜欢，那就等一等，待时机成熟，他们再在一起未尝不可，到那时，他事业辉煌，她青春年华。可真到了这么一天，她却说：黎亦宸，我不要你了。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要的就不一样。
他要她不负重担，她要他真心相对。
他隐忍不说，她倾心等待。
终于到一个人认为那个目标才是最重要的，也忽略掉了本应在乎的人时，等待的那个人已经失去所有期待，转头离开。
很久很久以后，黎亦宸在电视上看到一句话：当被最心爱的人期待时，无法回应也是一种罪。
他垂首，用力捏住那个杯子，借此转移自己的心痛与懊悔。
他的气球，终于飞离他的身边，走了。
黎亦宸心痛非常，戚沐也不好受，她快步离开咖啡厅，走到街对面转角处，因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前面有个人，所以砰一下撞到对方，她退了几步，连忙低声道歉：“对不起。”
她想绕过那人，那人却握住她的肩膀，熟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沐沐？”
戚沐抬起头，看到凌嘉禾，下一秒眼睛就红了，她咬住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怎么在这里？”
他笑了笑，“你说要见那个陷害你的人我怎么能放心，就算你说不要我来，我也要躲在一旁看着你啊。”
戚沐眨眨眼，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在这儿的？”
“嗯，不要问一个尾随者这种问题啊，下次再跟踪就不管用了。”凌嘉禾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一直在你家楼下等你啊，说起来你在商店门口喝酒的样子太雄壮了。”
戚沐忍不住想笑，可她感觉眼角更热，她上前抱住凌嘉禾的腰，声音闷闷的，“凌老师我好难受。”
“我知道。”他以为他能逗笑她的，可显然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想哭就哭吧。”
他这么一说，戚沐完全忍不住，眼泪马上唰唰地流下来，过会儿她抬头，眼睛通红地问他：“你看到他了。”她指黎亦宸。
凌嘉禾点点头。
“他说他喜欢我，想要和我在一起。”戚沐闷声说。
即便是知道她出来了，凌嘉禾的心脏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不过他没表露出担忧，而是不动声色地回抱她，轻声问：“然后呢？”
“我说……我不要他了。”
要是以往，凌嘉禾肯定会顺势逗她问她要谁，可现在他没有，他只是抱住她，“嗯”了一声。
戚沐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胸膛，“凌老师，我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可又不知道是什么。”
过会儿她又说：“以前我就这样，一看到你我就想说些什么，也不顾你爱不爱听，就像现在，我在你身边，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我是不是很过分？”
“你信任我啊。”凌嘉禾伸手摸摸她的头，轻声回：“就这么一会儿，我允许你想着他。”
戚沐勾了勾嘴角，抱着他的双臂更加用力，他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把她抱在怀里。
用片刻的理解换取终生的信任，可是很值的，他才不做亏本的买卖。终于，十几分钟后，缩在他胸膛的女孩停止了哭泣，抬起头说：“我想回家。”
他把她带到车上，到了地方她才反应回来，“这不是我家啊。”
凌嘉禾歪着头，“亲爱的，我对你很自信，也对我很自信，但是我不能保证那个男人不会再来找你，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很想一个人待着静会儿，也不想被打扰吧，到家你就进客房，我保证不打扰你。”
戚沐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也许黎亦宸会到她家找她，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曾经最重要的存在，她不想再次说那样决绝的话伤害彼此，于是也就听从凌嘉禾的安排进了他家。
之后他带她到客房，“今晚你就睡这儿，吃的我会放到门口，你饿了就开门。”
戚沐觉得过意不去，回他：“不用这样的。”
“没事。”他笑了笑，“你休息会儿吧。”
说完，他离开房间，果然之后都没有来找她，而她只是呆坐在床上，思绪万千，也不知所以。
戚沐拨弄着手上的猫眼石，重复这个动作很久，直到电话声打断了她的动作，她一看是黎亦宸打来的，想了想还是按了拒接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