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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2 / 3)

“那你还同意结婚吗?”她单刀直入。

“你是想留下这个孩子?。”我期期艾艾。

“当然。”她不再多说,从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有黑黑的四个字:《结婚合同》。纸边有点皱,还有泪的痕迹。

我接过来,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我闭上眼,脑海里只浮现出鲜红的《结婚证》,这一片薄薄的纸作为不可或缺的物件,像《马关条约》一样,轻飘飘地落入《结婚证》……

“你可以拒绝。”她面无表情地提醒我的回答。

“我同意。”我说。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轻松感。

人人都喜欢不劳而获,如果孩子这事想得开,也可以叫不劳而获。

除了孩子,其他方面我也很是不劳而获,比如新房、家具。她还出钱购买了所有未来宝宝的用品。她像一只准备过冬的袋鼠一样,把未来孩子的玩具往家里挪。我一想插手,她立刻就沉下脸。她的独立性竟然延伸到了孕期妻子理应得到丈夫的一些照顾领域之外。我把整一个月的工资一分不少地放到桌上,她退回来,冷冷地说:“我不想伤你的自尊。”

到了七个月时,她开始成天恶心,哇哇地吐。有天半夜吐得被子上面一塌糊涂,我替她抚背,她说:“滚,见了你我更恶心。”

我不在乎这个。孕期心理是起伏不定的,任何一件微小的刺激都足以让孕妇从生理到心理产生巨大变化。第二天,我把被子拆洗了,还买了一小盆开胃的酸梅果,洗干净放到她床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那一晚她异常沉默。半夜,她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哭泣。那种令人心颤的压抑,充满了历久的委屈、令人怜惜的忍耐和楚楚可怜的自怨。我跑进厨房,眼泪也莫名其妙地哗的一下流了下来。

这以后,我洗碗、买菜、收拾家务等,她再也不皱眉头,也肯吃一点我做的菜了。

我的厨艺不错,因为平日里我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所以就把心思放在了那上面。第一次吃我做的菜时,她不经意地扬了扬眉,那略略惊奇的表情就是给我最大的奖赏。当然,我仍小心翼翼,不敢得意忘形。经验告诉我,她的皮箱、梳妆台动不得,书橱要少动为佳。还不要上她的床。我的秘而不宣的乳房之一,就是和她在一起,我一直是睡沙发的。有一次,我告诉我的同事,她的皮肤是多么白时他们顿时哄笑:“得了吧,你看你那脑袋都绿成什么样了!”

在他们的哄笑中,我悻悻地走开。

尽管家里并不比单位更快活,但我还是愿意回去。这种婚姻我愿意维持,一次乳房都没有,我也能忍受,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直到有一次,她给我打电话说,家里煨鸡的沙锅坏了,我弹簧一样蹦起来,兴冲冲向超市冲刺而去时,我终于明白,我爱她,我爱她的漂亮、她的个头、她的气质和她说话时那种软软的腔调。我每天呼吸着屋里她的气息就足够了,我能天天看到她就幸福了。谁说我得不到爱情?我觉得最强烈的爱情是在付出中体验的。

几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我把呻吟的她送入医院,她生下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儿,我们给她起名叫“丹丹”。虚弱不堪的她搂着丹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尽情地发泄,像疯了一样。

我发自内心地疼爱着女儿,因为她是她的骨肉。她睡熟后,我触摸着女儿黑如鸭羽的小脑袋,冲她喃喃地道:“小混蛋,你的老混蛋爸爸在哪儿呢?你妈妈多可怜,你将来可要好好爱她。”

刚生完孩子那些日子,她再也无力拒绝我的关照了。她第一次小口地喝下我喂她的鸡汤时,我幸福得几乎昏倒。我觉得她终于可以慢慢接受我了。可是,当我走近女儿的那一刻,她突然警惕得像只母兽般大喊:“走开!”她根本不想让我靠近孩子。邻床的产妇都奇怪,因为她在给孩子喂奶时,总是避开我。平时,她就像植物人一样半天愣在那里出神。不久,她得了产褥热,高烧得直说胡话,老是喊一个男人的名字。我吓坏了,把全月的工资都花在照顾这一大一小上。我的钱本来就不多,这下更是像哗哗的流水一样,工资一发下来转眼就底朝天。我四处求人,写欠条,说好话……好不容易捱过了病期,让她平安回了家。

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女儿也长胖了。我手法娴熟地换尿布、抱孩子起夜、哄孩子入睡。她疲惫的眼神不再戒备,我边照顾孩子边宽慰她:“你放心,我很称职的……”她不说话,我回头,发现她手里正捧着那堆欠条,默默地叹着气。

那之后她的话更少了,但态度在默默地转变,偶尔说话,语气也比以往温和了许多。有一天,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想出门晒晒太阳的愿望,我立刻扶她出门。

她很久没出门了,我们到了城市边的公园里面。她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显得动人无比。我知道她爱吃梨,出门前专门给她捣了一瓶梨浆带上。怕她畏寒,又拿上一只热水袋给焐着。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我在草地上逗孩子玩了一会儿,回头看她,她还在盯着我。我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不吱声,好一会儿,她问我:“你恨我吗?”又问,“你为什么对孩子这么好?”我说:“你别怀疑,我从小也没有爸爸。”我告诉了她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的事情。她听后哭了,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