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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1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1 / 3)

周容深看着杯子内晃动的茶水,握拳嗯了声。

曲笙身子踉跄一歪,朝后面的门砸了过去,脊背撞上坚硬的木棱,她脸色顿时煞白,分不清是疼,还是被他的冷漠无情刺伤。

三百七十多个日日夜夜,她为了他磨掉棱角,熬出双手的茧子,熬出脸上的粗糙,熬出眼尾的皱纹,熬出所有这个年纪的女人本不该有的伤疤,她以为他总会动摇,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怜惜她。

可她仿佛一粒沙,偶尔纳入他眼中,也是令他厌弃拂去,连她病时的苍白,他都看不出,他似乎从未仔细瞧过,她到底是何模样。他仅仅记住了她名字,因为她与他心爱的女人,同有一个笙字。

他不会耐心与她说话,不会朝她欢喜的笑,不会踏入她的房间,不会对她嘘寒问暖,他永远疏远,相隔万水千山。

她记忆里在那个大雨磅礴的午后,他撑着一把伞,温润柔和的眉眼浮现失落绝望的光与影,那么令人心疼,那么颠沛流离。无声无息间他变得比钢铁还硬,比寒霜还冷,是她自始至终不了解他,还是哪里错了,为何他这般凉薄,残忍,寡淡,究竟怎样一副皮囊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她讨厌何笙,她一出现,她的世界更灰暗。

她夺去周容深所有动情的目光,牵扯着他的愁肠,若不是她,他落不到如此下场。

曲笙掩住不断碰撞的唇,顺着门框无力滑下,砖石透过衣衫打入她骨骼,她被冻得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暗淡荒芜的灯火笼罩在她身上,是要熄灭了吗,她沉寂的脸孔心如死灰。

周容深的世界,没有天堂,只有地狱。

他的灵魂是一片无垠的戈壁滩,风沙肆虐,断壁残垣。

她爬不进他的岁月深处,她被死死抵挡在心门之外。

他画地为牢,作茧自缚,像一个疯子,一个魔障。

他把自己的一切化为灰烬,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肯背叛他的虔诚。

曲笙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无时无刻不在勇敢而鲁莽撞击他的利刺,被割得血肉模糊,他麻木不仁,眼睁睁看着她飞蛾扑火千疮百孔,还不愿醒悟。

她为他顽固,为他受伤,最终换来不是接纳,而是他推她进别人的怀中。

他只一门心思甩掉她,根本不在意她有多抗拒。

她低低笑出来,笑得狼狈,沙哑,扭曲,“周容深,就算你是一块海底淤泥内的石头,这一年我也该焐热了你。所以你连石头也不是,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

她掩面抽泣,戳穿了自己的故作坚强,戳穿了她拼命想要索取,想要得到他片刻温柔与疼惜的欲望。

她如此卑微,如此低声下气,如此讨好顺从,如此痴迷不悔。

他果然是没心的。

他的心呢。

他的心遗失在那座再也回不去的城市。

漫长的静止,像一口了无生气的枯井。

周容深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他沉默走到她面前,将她覆盖脸上的手握住,顺着指头滑入,戴在她腕间。

是一枚编织的红绳。

细微的粗糙,炙热的温度,她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从她体内渗出,一寸寸瓦解,崩塌,溃败。

她记得那晚,刚下过一场秋雨,他独自坐在潮湿的庭院,望着街道的桂树失神。

她听他说起,他在深圳的家,也有一棵这样茂盛的桂树。

树下是秋千,是芍药花坛,是一座椭圆形的鱼池。

何笙最喜欢荡秋千。

她荡起很高,她不害怕,她欢喜得叫,睫毛弯弯的,脸蛋红扑扑。他担忧她跌落,命令她停下,她大笑着松开一只手,“容深!你快看呀!我还可以单手荡呢!”

她摇摇晃晃,肩膀和长发都落满雪白的桂花。

他心都险些被她吓得跳出喉咙。

她尝试松开另一只手,“容深,我什么都不扶,我给你在秋千上跳舞好不好?”

他仰头怒喝,“何笙,我让你下来!”

她淘气极了,她其实很畏惧他,可她玩起来疯了,野了,便什么都不管不顾,她双腿继续用力,朝着花团锦簇的桂花抛起,几乎和秋千的横梁持平,他逐渐有些看不清她,她身上长长的白裙,及腰的秀发挽起,溶于芬芳四溢的花海。

秋光烂漫,山高水长,她在丛中笑。

“容深!快来找我呀!我在这里!”

清朗如铜铃的娇笑,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弥漫开来,他接连呵斥,她心虚了,秋千缓缓减慢,她不等停稳,从上面直接跳下,扑进他怀里,他被她撞得接连倒退,可不论如何危险,都没有松开抱住她的手,直到巨大的惯力,和她顽皮的挠痒痒迫使他跌入草坪,她得意趴在他身上,“容深,我不要你吼我,你答应我以后都不了嘛,否则我就不让你起来!”

车内打完电话的秘书和下属正要进入院子,他警服被她抓出褶皱,他铁青着脸推她,“像什么样子,我命令起来!”

她死死压住他,搂紧他脖子,哈哈大笑,“不嘛!”

他没了法子,只好承诺不吼她,她蹦蹦跳跳飞向更远的鱼池,赤裸脚丫踩在水花四溅的台子上,他看了她许久,直到秘书唤他,他才回过神,他未曾察觉到他唇边是如何宠溺的浅笑。

那时她跟他不足五月。

他蓦然回想,恍惚顿悟。

他爱她,或许在更早的时候。

在他浑然无觉,在他百般自制。

在他对与沈姿那段婚姻厌烦,焦躁,抵触的时候,何笙是他平淡岁月中,一颗令世间尖叫的流星。

他捧着失温的茶壶,浑浑噩噩望向天上的月亮,“中秋了吗。”

曲笙蹲在他旁边,给他腿上盖了一条薄毯,“是呀,你要吃月饼吗,我刚和了枣泥馅儿,给你蒸一些。”

他一言不发,那片深蓝如墨的天际,忽然烟花似海,绚丽繁复的碎光,斑斓璀璨的霓虹,尽数盛开,可那么多的颜色,偏偏不入他眼底,他是空洞而寂寞的。

他说,“我痛恨这个节日。”

十二年前的中秋,年少无知的何笙与图谋不轨的乔苍相逢在热闹的南城庙会。

从那一刻起,他便注定败了。

即使没有往后的分离,战争,猜忌。

他也留不住她。

乔苍是一缕虚无缥缈的毒气,无孔不入。

周容深第一次拉住曲笙的手,她近乎窒息,任由他按住她的掌心,贴在他胸口。

他问她,“还有心跳吗。”

她茫然无措,人怎会失去心跳,那还如何存活。她想质疑他的荒唐,可他目光似乎有魔力,在催眠诱惑着她,她拼命去感受,当她触摸到他有些嘈杂凌乱虚弱的跳动,她松了口气,“有。”

他淡淡嗯,心跳犹在,人已死去。

不过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在漫天烟火下,曲笙终于穿透他的铠甲,见到前所未有的落魄又崩溃的周容深。

她熬了一整夜,天蒙蒙亮时,她将这枚红绳系在他手上,“世上的人,爱红宝石,红翡翠,红妆,红花,红酒。它们各不相同,却都是一样的颜色。红绳简陋,更不值钱,但它可以一直陪着你。你只要不摘,它就不丢。”

她紧咬牙关眼泪狂流,他到底摘了,他不肯要。

他抛弃了她还没有盛开便枯萎的风月。

他曾做过风月中的人,至今仍陷在风月中的苦。

曲笙如此奋不顾身拥挤,挤不出一道缝隙。

周容深沉沉叹息,粗糙的指尖抹去她汇聚在下巴处的泪珠,那滴泪,像是融化于冰天雪地的一滴水,他沙哑着嗓子说,“抱歉,是我执念太深,我不能耽误你一生。你不清醒,只有我来清醒。”

他耐心擦拭干净她流淌在手掌之外的水痕,她仍不停歇,哭得没有止境,他背过身,不消片刻铁门外一簇惨白的光柱照了进来,警卫朝着屋内小声喊,“周部长,让曲小姐快点收拾,稍后要换岗了,恐怕不好走。”

他平静看向桌上消融的茶雾,“知道了。”

那一柱刺目的光又隐去,鸦雀无声几秒后,窗子被烈风浮荡,沙沙作响,曲笙大梦初醒,双手手缓缓从濡湿的面庞移开,透过朦胧浅薄的空气,呆滞凝视他,他伟岸宽厚如初,可这样结实的臂膀,不愿给她栖身之所。

她哽咽抽搭问,“你是不是希望我嫁人,再也不出现,从此在你的世界里消失。”

周容深听出她赌气,不由蹙眉,“如果合适,你早晚要嫁人生子,倘若实在不喜欢,也不必因为是我给你介绍而勉强将就。”

她大声反驳,“我跟着你就是不想将就,你不让我跟着,就是逼迫我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