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因為對他有一種莫名的懼怕,不同於高殷狠辣的手段,沈連卿為人並不嚴苛,可就算令人產生一種奇異的畏懼。
因此九皇子雖負氣的握緊了酒杯,到底還是一飲而盡,只是重重放下杯子,再不看沈連卿一眼罷了,連一句過多的勸進都不曾開口。
沈連卿輕抿一口清茶,在舌尖上一掠,確認無誤後才緩緩咽下。
對於九皇子胡亂的脾氣是一概置之不理的。
他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宴上,以往他都會在京外的莊子過年,而不是在這皇宮中。
他出現在這里的理由很簡單。
高殷回來了。
沈連卿乜了他一眼,同樣覺得對方礙事的很。
要知道去年他還是跟林瑯一起過的年,今年換成這樣一批面和心不合的虛偽人,真心煩悶極了。
他的目光移向上首,高淵癱坐在榻上,榮妃正附耳對他說些什麽,他立刻笑了出來。
是真的高興麽?
高淵不知臺下人心中所想,稍稍擡手,粗啞的聲音低緩的命令道:“進。”
兩扇朱門打開,寒風吹入,獨立在門前身姿窈窕的女子舉起手臂,絲樂聲響,琵琶清然擾亂了席上人心。
門外的女子隨聲翩翩起舞,於月下旋轉,細腰纖臂,舞姿動人,令人目不轉睛。
舞畢,贊嘆聲四起,最先誇贊的人竟是榮妃:“璇衣舞鮮有人會,今日舞上一曲陛下可喜歡?”
眾人簡直不敢置信,哪個宮女妃嬪敢在榮妃面前如此行事,不怕明日就不明不白的死了麽。
誰料榮妃艷麗的臉上盡是歡笑,對著門外女子呼喊一句:“明瑩,還不來向你父皇謝恩。”
身形窈窕的年輕女子走入殿內,柔柔的跪拜:“明瑩祝願父皇福壽綿長,身體安泰。”
明瑩公主,榮妃的女兒,眾人同時心道:原來如此。
高淵心情好極了,低喊道:“起來吧,此舞甚難,想必準備良久,辛苦了吧。”
明瑩輕輕頷首,側影美好:“只要父皇能高興,明瑩心滿意足,不覺辛苦。”
高淵笑了笑,突然有點懷念地低喃道:“說起璇衣舞,還是文德跳得最好。”
他聲音粗啞暗沈,每個字卻宛如冬日里房梁下的冰錐,根根刺入沈連卿的兒子,令他猝不及防地停住了端起茶盞的手。
似乎猶嫌棄不足,高淵低頭看了眼沈連卿,這孩子相貌出眾,和父母均不相似,唯有一雙眼。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雙淚眼,卻滿含堅韌。
“皇兄,文德從未求過您,這一生,文德只求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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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淵長長的吐了口氣。
“齊光,”他喊了聲沈連卿的字,唏噓的低嘆道:“璇衣舞是你母親最擅長之舞,你可知曉?”
明瑩聞言希冀的擡起臉來,紅暈覆上,閃亮的一雙眼小心翼翼的望著沈連卿。
沈連卿起身正色回道:“臣下無福,未曾見母親舞過。”
“可惜了啊,”高淵拍著扶手,目光飄過,似乎又回到往年的歲月,年輕美貌的妹妹在花園中輕舞,那時的他還是個被冷待的皇子,身邊只站著趙聞,可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了,他低低又念了句:“可惜,若你能看上一次——”
終究是妄念,高淵搖頭,默默飲酒,榮妃輕輕勸著:“陛下,國師說您不可多杯,您可要適量呀。”
“……朕知道。”
沈連卿重新坐下,低眸垂頭,不曾擡眼一次,站在一旁的窈窕女子失望地低下頭顱,耳邊絲樂再悅耳,亦惹不起心中的一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