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就是那个被唾弃了千年的王爷,淮北王。
一片脏兮兮的树叶吹贴到她腿上,裤腿上沾了片污渍,她轻掸了下,扭头看了眼戏院子的方向。
李婶揶揄她:“窈窈,怕是你们家那爷儿又伺候不住了。”
余窈窕回过神,也没她接话。
“嗨,一听就是。”三婶看热闹道:“这爷儿整天眼珠子朝天,瞧见人也不搭理。昨个在戏院口跟他走对脸,我问他吃过饭了?他仰着头瞧都不瞧,那架势真拿自己是个角儿。”
“我妈说他唱腔好,我妈都六十年老戏迷了,她说要往回搁个几十年,这爷儿准是个挑大梁的角儿。”
“现在也挑大梁,这爷儿在戏曲界也算是个人物了。咱都别说,窈窈就是个有福气的主,顺手就能捡一摇钱树回来。”
“可不是,现在有本事的都眼睛不拿人。我兄弟家那饭店大厨就差被捧上天了,就这还三五不时的撂撂脸子。”李婶努努嘴,瞥着眼道:“知足吧,赶上梅兰芳那时候,老余不得俯身当个骡子似的伺候?这爷儿什么都好,就是这……”指指脑门道:“这有点不精。”话落儿,一众乐呵声。
余窈窕没搭话,捏着张六条道:“自摸。”
“不玩了不玩了,得去幼儿园接孙子了。”三婶耍滑道:“先欠着下次给。”
余窈窕伸了个懒腰,闲磨指头肚儿。连着下了两场秋雨,今儿天好,风轻,坐在胡同口搓会,人也松散了些。回了戏院子,大眼一扫,没几个人。脚勾了一个马扎在银杏树下坐着,刚打个盹儿,一片青黄不接的银杏叶擦过她鼻头,落在怀里。
余淮义骑着二八大梁车,唱着《武家坡》从门外回来,看见余窈窕慢慢悠悠的下车道:“诶小九跟你说了?芝麻绿豆大点事儿。”
余窈窕转着银杏叶柄,打个哈欠问:“怎么会接《獐子沟》?他不老早就说不唱淮北王了。”
“他要是不愿意唱淮北王,就让他唱吕梁呗。”在余淮义看来这都不算事。
“艺术家哪会没点臭脾气?以前我祖师爷气不顺就往死里骂我们,我当学徒那会子……哎不提了遭罪着呢。”余淮义很欣赏淮北王,就是余窈窕捡回来的流浪汉。
人只要有真本事,余淮义都敬着。至于性情差点就差点。人是凭真本事吃饭,又不是比性情。
“师傅,您见着师弟了吗?”小五从屋里出来问。
“他能去哪?饭点自个就回来了。”余淮义不在意道。
余窈窕转给余淮义一笔钱,“您收着,这个月又谈了几家快捷酒店,合同都签好了。厂里人手不够招聘信息也发了。”
“多请点人好,姑娘家不要太操劳了。”余淮义心有亏欠道:“你爱喝鸽子汤,晚上我就给你炖鸽子汤。”
“这钱你自个赚的自个花,去商场里头买瓶好眼霜好面膜啥的敷敷,街上新开了一家美容院……”
“犯不着。”余窈窕摸摸脸道:“不熬夜就行了。”这些日子熬得厉害,眼窝都深了。
“那我也使不着,咱“满堂春”已经开始盈利了,咱家不比以往了,你妈要是还在……”转个话音,唱着曲儿回了屋道:“晚会我就去买鸽子,爱吃啥爸给你做。”
余窈窕在河沿边找到淮北王,他端坐在石墩上,身上落了几片枯叶,看着对面一座破落的古宅。淮北王真名不知,只因四年前唱《獐子沟》里淮北王一角而红,票友只识他为淮北王,后索性就叫了淮北王。
余窈窕看了他会儿,他没察觉,走过去脚踢踢他,示意他挪个位。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纹丝不动。
余窈窕也不急,斜倚着柳树打哈欠道:“这家说是晚清大富豪,朝里犯了事全家被灭门。”
淮北王挪至边沿,余窈窕坐下道:“犯不着坐边沿……”
“男女授受不亲。”
“得。”余窈窕剥了粒薄荷糖放嘴里,她能说什么?
“本王托你查的事你可查清?”淮北王望着她。
“资料不全,暂时没查清。”余窈窕随口应付。他托她查历史上淮北王的家眷,她早给忘脑后了。
淮北王看着老宅里的古树,没再言语。余窈窕看他侧脸,他眼皮单,眼尾有一稍疤,看人不显友善。
“这鸟儿可知这树已上百年?”淮北王盯着树上的鸟儿,它嘴里正叼着东西筑巢。
“鸟儿栖身不都选择大树?”余窈窕反问。
淮北王略顿,扭头看她:“你不信本王就是淮北王……”话未落儿,嘴里被余窈窕塞了一枚薄荷糖。
余窈窕食指放在唇边,压低声道:“我信。”
“三年前有一位自称唐朝来的人,他逢人就说自个是屈原,最后被一个组织给抓了。”
“该抓。”
“为什么?”余窈窕不解。
“屈原是楚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