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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深爱吧,像明知总有一天要离别(2 / 2)

那个没入戏的自己,此时还一副看戏的样子。

庆幸自己有记日记的习惯,那天的细节,从字里行间翻飞着飘至眼前。

我那时内向、寡言、一肚子心事,总是别别扭扭,什么都没想好,眼前的生活没几处称心如意,话也不爱多说几句。

电话里,他最后说:“你试试给自己一个机会,我们至少可以成为好朋友,如果相处了觉得不好,只当是为了都不留遗憾吧……”

道理说到这份上,只剩下“好”或“不好”的回答,我不知道该答什么了。

听筒里适时响起女声提示音:您还可以通话一分钟。(那时我们用的还是电话卡)我们俩都沉默下来,那根电话线里,像有一个平行世界,寂静中时而响起嚓嚓的噪音,噪音停歇时,又有大风呼呼刮起,仿佛还伴着大雪纷飞,脑补出的画面里是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诗,觉得与这画面很相配:我寄人间雪满头。

转念便想到上一句,吓了自己一跳,如此大不祥。明明站在一段关系的起点,却情不自禁地设想它最悲伤的结局。

十八岁的心,真是又浪漫又矫情,一分钟的沉默,脑补出一场狗血剧情。

沉默的尽头,我听到自己说:“那好吧。”话音刚落,电话里便响起嘟嘟声。

冷静得像在商量开始一个项目,但我自己清楚,这次真是太不明智了。在规划明确的人生里,决定开始一段关系这种事,像被一个冒冒失失不受欢迎的闯入者闯入了领地。

挂了电话,我还在发蒙,看了眼日期,一个顺溜到奇怪的日期。几年后这一天成了光棍节,后来又成了购物狂欢节。

之前写过,“十八岁的人生,常觉得每一天都要成为对后面影响至重的一天”。对我而言,那一天果然成了这样的一天。

好像一闭眼,我还在听筒这头,一手托着座机,扯着线拉到门外,蹲在微冷的走廊里,背后是熄了灯的宿舍,终于结束了的一天。

然而睁开眼,竟是十八年不可思议一晃而过,时代、自己、周围的一切全都变了又变,当年约定好一起看星辰大海的好友,走着走着就失散了。

我和他,从那一天起,像两只被施了咒,以一根无形的线牵连,各自稳定旋转的陀螺。他说的“以后”,一晃这么久,大概率还会把余下的岁月也囊括进去。

现实中,如我当初所担心的,我因此并没有去成德国,而是念了国内的传媒专业硕士,那个当年想了又想的色彩斑斓的欧洲城市,成了记忆中苍白朦胧的小斑点。当然我也没做成战地女记者,年少梦想绝尘而去,甚至没留下一点可供凭吊的遗憾。

刚过去的跨年夜,在大理相识的好友们在我家聚餐,其间一人提议,每个人都接受一遍其他人挨个对自己吹“彩虹屁”。玩笑着开始,后来的发展猝不及防,人人都认真起来,许多人在夸别人或是被夸时,潸然泪下,不能自已。也是纳闷,这人的泪点有时真长在我们根本想不到的地方。

轮到我夸他时,酒略微上头,还没开口,那句诗又在心里冒出来,这一次完整地涌上心头:“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不同于十八岁的自己,这一次不再觉得它不祥,世事一场大梦,又有谁逃得过这样的结局。那么,在相伴时,就深爱吧,像明知总有一天要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