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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卫聚贤《古史研究》(1 / 3)

(上海山东路新月书店出版,定价八角)

据冯沅君“因为胡适之先生事忙而且病了,不能履行为《古史研究》作序的前言。….…承受卫先生的嘱托”而作之序中所云:“卫先生考定古籍的方法是很精审的。例如,关于《左传》作者的考定,则就书中所表现著者的学识环境加以推断,而尤其特异的,便是多用统计图表”“而卫先生自信为最精彩的部分当推《国语》作期及《左传》作者两段的考证”。吾人紧记冯君之指引,爱进而游历全书。

当吾人旅程开始之最初,即发现一奇境。《自序》劈头第一句曰:“人类的进化,不外历史的、环境的、本能的三种。”吾人安能不吃惊者,盖自达尔文、斯宾塞以来无此新妙之进化论也。然且看紧接之下文,“就过去的历史,考察他进化的程序;就周围的环境,观察他进化的需要;就自己的本能,计划他进化的工作”。原来关于人类进步之三种观察,竟能一变而成三种“人类的进化”。此是何等笔法!记曩塾师评文,有“一起惊人”之语,惟卫君其足以当之。然此路侧之吸引,吾人且莫流连,前途正迢迢也。[内容共分三部分:(一)《春秋》的研究;(二)《左传》的研究;(三)《国语》的研究。]

吾人探胜之目的,自然趋向“最精彩”之部分。将到此部分时,又有一奇境。作者将《春秋》全书字数统计一编(遍),求得记事用字最多之年,是为《春秋》之“最高点”。又以同样方法求得《左传》之“最高点”,固定为一数学公例:“按《春秋》的最高点后九十余年为《春秋》的著者孔子卒,今由《左传》的最高点亦向后数九十年,当能知《左传》著者的年代。这是用数学中比例法由已知数求未知数。”换言之,凡近世史,记事用字最多之年后九十年,定去作史者之死期不远。作者至此,不禁自危。实告读者诸君,作者亦妄尝有志于近世史,私意若作此书,定以一八四0年前后用字最多。依照卫君所用“数字中比例法由已知数求未知数”,则作者当于一九三0年毕命。呜呼!

天假余生,不及十日,吾宁不惊惶而失措哉?或慰予曰:“子但将此年提至一六四四年,则九十年后,距君之生尚一百七十余年,自可逍遥于大限之外矣。”予乃爽然若失。

卫君断定《左传》为子夏所作,其中心理由,即《左传》著者之“本能(按当云特长)和环境”与子夏之“本能和环境”相合。吾人于此有两问题:(一)卫君所断定《左传》作者之特长与环境能否成立;(二)卫君所断定子夏之特长与环境能否成立。此两问题一解决,则《左传》为子夏作之说之信否,不言而判矣。

一、关于《左传》作者之特长与环境者

(甲)卫君以(1)《武经七书》引用书目的有《左氏兵法测要》

一书;(2)三国时关羽、吕蒙素称善战,常观《左氏》,得于其书不少,谓为《左氏》作者为一军事学家之证据。此不能成立者,后人之推测不能断定作者本相。旧时陋儒曾“测”得先秦已知电学,六朝已发明汽船矣。今之学者,且有谓墨子已明微积学矣。吾人将取以为“证据”乎?旧有“读史兵略”之书矣,吾人将断定一切史书之作者皆军事家乎?至关羽、吕蒙之军事学识,其得力于《左传》者何在?卫君亦未能指出,而徒为笼统之言。若此,彼等所读之书当不止《左传》,因此断定其一切所读之书作者皆为军事学家可乎?按旧日学人多喜从《左传》谈兵者,特因其多记战争之事。而多记战争不足为作者乃军事学家之证,因所记事既非作者所经验,必采自他书或得自传闻。若以此谓《左氏》作者为军事学家,则《史记》及《左传纪事本末》亦同记其事,然则司马迁及高士奇皆军事学家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