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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墨方(1 / 3)

陵溪。三月。草长莺飞。

即便北地战事连连,北境边城百姓苦不堪言,但这偏居东南一隅的水乡小镇,依然一派和煦安宁的盎然春色。

陵溪城南一带多是茶坊酒肆。其间一座三层茶楼,名唤“承安”,据称其匾额为当朝宰辅所题。

“承安茶楼”店面不是最大,却因位置上佳,平日里门前行人如织,茶楼内的客人,上至达官商贾,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只是今日的热闹又与往日不同——

但见茶楼对面空地上,四只彩狮追着一颗绣球,正舞得欢畅。周遭围观的人群,将原本宽敞的道口围得水泄不通,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往来行人越来越多,行至路口,大多驻足观望。渐渐的,连路旁那些个买糖人、布匹、胭脂水粉的小贩,索性也都丢下手边的生意,凑过去看个热闹。

这时,远远一个身着豆青褐衫、头戴斗箕的少年,慢悠悠骑着青牛从拱桥上下来。牛背上系着两个竹篓,却是满满两篓鲜笋。

近得人群跟前,自然被挡住了去路。少年便跳下牛背向人群里张望。那老牛也伸长了脖子四处打量。

抬头看时,只见人群后面一座木石结构的二层古楼,六扇房门大开,正中挂了一副乌木匾,上书“墨方斋”三个大字。少年吐了口中衔着的竹哨,开口笑道:“可是一间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刚开张?”

旁边围观的一个男子说道:“这你可说错了,是家卖古玩的!”

少年也不理会那人,口中似是自言自语:“卖古玩的,叫什么墨方?”一面说,伸手向怀中掏出小小一张笺签,细细展开,瞄了一眼——其上歪歪扭扭一个“钫”字——心中不禁腹诽,继沧的字,真是越发不济了!

暗自想着,将笺签向腰间一塞,拉了自己的牛,一径往人群里面走去。被挤到的人一边往后退,一边纷纷表示不满:“这是谁家的孩子,如此疏于管教!”

一直站在门口迎客的古玩店老板,一张北方人的国字脸,看上去倒十分正派持重,此时发现了人群的骚乱,赶紧一路小跑到近前。却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双草鞋上沾满了泥,正牵了牛奋力从人群中挤进来。

跟在老板身后的伙计,比这少年大不几岁,低声呵斥道:“哪来的野小子,来这里捣乱!”

程老板伸手拦住伙计,蔼声道:“在下程墨方。这位小哥,可是要进去看看?”

少年也不恼那伙计,抬头笑道:“也好,只是我这牛……”

程老板笑着睇一眼身后。伙计立马会意,心中虽有十二分的不满,也只好将牛牵过来,自去后院拴好。

旁边人群早已议论纷纷。少年却不忘扬声嘱咐那伙计:“好生照看我的牛!”说着跟了程墨方进门。

进得大堂,抬眼便见四壁全是字画。少年摘了斗箕,露出一张晒得略黑的面孔,一把乌黑的中发,高高束在头顶,口中笑道:“原来是卖古画儿的!”

程墨方便指着东墙笑道:“兼做一些古玉的买卖。”

顺着他的手,只见东边靠墙放着巨大的一扇多宝格,摆放的多是一些玉器,也有少量铜器。

少年对玉器似是不感兴趣,倒是端详起格上唯一一方古砚来。那砚台砚身呈椭圆形,年代久远,黑漆漆的看不清材质,只是旁边刻了一行小字——砚圆墨方。

程墨方见那少年看了半晌,于是上前捧起那砚台,殷勤陪笑道:“小哥可以端在手上细看。”

旁边早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都不明白这程老板为何如此抬举一个放牛娃。

少年并不伸手去接,而是抬眼笑道:“匾额上这‘方’字不好,老板还是换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