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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从一而终”对谁有好处(2 / 3)

通过这样的比附性的广义催眠,“好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联系到了一起,而且让人感觉这仿佛是一种“天命”,一种不可改变的“道”。因此,好女不嫁二夫的越多,就越能增加忠臣不事二主的决心。

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广义的催眠中,还有一个技巧,那就是通过授予一个“好”的名誉,来鼓励守贞的行为。如果女人守贞了,我们会称她们是好女人,是贞女或者烈女。如果男人守贞了,我们会称其是好汉子,是忠臣义士。这在心理学上称为强化,用这个技巧,可以不付出一分钱,仅仅付出好听的名词,就可以让对方做自己想让他做的事情。

因此,在古代中国,特别是宋明以后的中国,不仅很多女人在努力做贞女,很多男人也在努力做忠臣,而从中获益最多的,是那些君王和各级统治者。

我们读中国古代史,会看到一些很极端的守贞行为。只举一例,饥荒年间,某女人被屠户当作猪羊一样,放到案板上打算宰了卖肉。有个旁观者一时不忍,说要出钱(完整地)买了这个女人做自己的妻妾。女人说:“我就是不愿意再嫁,才落到这个地步,宁愿被杀,绝不再嫁。”于是慷慨就死。

同样,我们也可以看到男子的一些在我们现代人不理解的行为。比如,很多被俘的将领宁死也不投降,并非是认为对方的军队不好,只是因为自己已经先投靠了另一方而已。为了守贞,这些将领有时候明知自己所在的一方没有胜利的希望,即使胜利了也未必是正义的一方,但还是要把自己和许多兵士的生命毫无意义地葬送在这里面,也只是因为自己碰巧先投入了这一方的队伍中,既然“忠臣不事二主”,那只好随着这个烂主子灭亡了。

男人失节,则是人们轻视的对象。比如五代有个叫冯道的人,本来是挺不错的人,一生中做过不少对百姓有好处的事情。但是,因为他身处乱世,先后跟过好多皇帝,所以后世的文人比如司马光等,就对他很不齿。在这些文人看来,他的行为就和那些一嫁再嫁,一生经历过很多男人的荡妇一样,丑陋不堪。在宋明的文人看来,即使他第一个皇帝上司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那个皇帝灭亡的时候,他也应当随着去死,或者至少从此终身不仕才对。

正因为让男人“不事二主”是真实的目标,所以古代中国不提倡男人在婚姻中“不娶二妻”,不要求男人在婚姻中守贞。过去的人,看到在“贞操”方面,对女人有要求而对男人无要求,误以为这只是因为古代中国是男权社会,男人欺负女人,所以如此。实际上这是误解,男人的“守贞”要求,比女人的一点也不少,只不过对象有区别,男人的“守贞”对象是他上面的大官和皇帝。正是因为男人在这里,要承受的压力很大,所以,让女人在婚姻中守贞,又起到了分担男人压力的一种方法。男人在外要守贞不容易,但是当他相信家里的女人会对自己守贞的时候,心中就会有一些安慰,从而减少自己的压力感。因此,封建专制社会中的女人守贞,也间接地起到了辅助男人忠心于皇帝的作用。忠君的军功章,有男人的一半,也有女人的一半。

男人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被别人夺走自己的女人,这在古今中外的各个社会中,大多(虽然不是全部)是不变的。即使是雄性动物,也都是喜欢占有雌性动物的。因此,封建帝王鼓励的“守贞文化”,似乎给男人一个交换,“如果你能接受‘忠心不二’的要求,你就能得到妻子‘从一而终’的回报”。男人潜意识中,出于保护自己不被人夺走女人的动机,往往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交换。从统治者方面,这是一个很合算的交换,统治者获得男人的尽忠,而由这些男人的妻妾为这个尽忠行为买单。从心理学角度,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过程如同抽水机,把女人的心理能量抽出给她们的丈夫,再把她们丈夫的心理能量抽出给了统治者。

女人在这个过程中,失去的最多而又没有什么补偿,仅有的补偿不过是一个“贞洁”的名称而已。为什么女人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局面呢?有一部分女性,潜意识中是出于对自己男人的爱,宁愿分担他的压力,出于爱而自发地愿意忠诚于丈夫;或者出于纯朴的爱情理想,而愿意守贞。这些美好的感情不幸被帝王利用,帝王们让丈夫产生了一个潜意识中的误解,误以为妻子之所以忠实于自己,是因为“提倡节烈”的宣传,从而把那些丈夫本应该回报给妻子的感激,掠夺过来变成了对帝王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