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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二)(1 / 2)

高家湾是个偏僻的村落,没经过战乱,而且焕成照旧在跑马帮,所以家中不曾缺过粮呀钱之类物品,生活稳定而富足。所以焕成还是很满足,围坐在火盆旁边,他一边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一边听孩子们讲着稀奇事。虽然这些事情他都在重庆听过见过,还是听得饶有兴趣,现在他唯一的心事,就是如何让肖玉儿能带着两个儿女到高家湾,让孩子们归宗认祖,让汪秀儿如何认这个二房太太。因为肖玉儿始终不肯离开重庆,他也无法向汪秀儿点破这件事,两个孩子只能在重庆不能归宗认祖。唉,只能多给些银洋,让肖玉儿他们过得好一些。

泽元却浑然不知这一切,他今晚可是兴奋得不得了,不停地给弟弟妹妹讲在重庆见到的新鲜事儿。什么男人铰掉辫子后都留短短的分头,抹上桂花油,连苍蝇站上去都要滑倒;有的干脆刮成光头,光秃秃的,像个大肉球。有的男人不穿长袍马褂,穿西装皮鞋,打着个领结留个卫生胡子,活像日本仁丹广告画上的东洋鬼子。什么女人都放小脚了,穿高跟鞋、穿百褶裙。什么女孩子都到学堂来读书,惹得男生个个都发疯了,成天跟在女生屁股后面转。什么重庆老百姓人家不点洋油灯,也不点菜油灯,而是从外面拉一根长长的线进来,在屋里安上一个灯泡,一按开关就亮了,贼亮贼亮,好像白天一样。什么重庆街上跑的不是马车牛车,而是一种只喝汽油的车,安上四个滚滚(四川话,轱辘的意思)遍地跑的铁皮房子,人们叫它汽车。什么在重庆有许多大火轮,全是铁壳壳吐着黑烟,叫一声百十里外都能听见,叫轮船。……

弟弟妹妹听得入神,不住地问:“桂花油真是桂花籽的油?”“东洋鬼子啥样儿,吓人吗?”“百褶裙真有一百个褶?”“点亮了电灯,咋个吹熄呢?”“铁壳壳的轮船那么重,放进水里为啥不沉呢?”……

泽元刚答完弟弟的问题,又得答妹妹的,忙得他恨不能长千张嘴。

秀儿抱着最小的老五只有半岁多,笑眯眯地听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喧闹,微笑着,心里漾着高兴和幸福,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懂事,尤其是看到泽元越来越懂事,多累多辛苦都值得。

时间多快,转眼就过了三更,泽元张大嘴舒心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哎哟,我都累了,睡觉吧。”

弟弟妹妹们也叫开了:“大哥,我们都困了,明天接着讲,睡觉啰。”

一觉睡到小半晌午,泽元才醒,伸了个懒腰,“好舒服!”他打了个哈欠,从床上下来,趿了一双旧布鞋来灶房找点东西吃。

“元儿,快趁热吃。”秀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来。

“伯娘,伯伯、弟弟、妹妹都吃过了?”泽元问道。

“你伯伯吃过了,他出去拜年啦。弟弟妹妹还在床上没起来呢,我留得有。”秀儿说道。

焕成现在还是龙溪社的龙头老大,虽然没有再搞什么“反清复明”之类的活动了,袍哥还是在活动,地方上有什么大事小情,龙头老大还得出来主持。初一早晨龙溪社在晏家湾祠堂聚会。

泽元双手从母亲手中接过汤圆碗,看见碗里满满一碗又白又大的汤圆,他舔舔嘴,边吹拂热气边用筷子搛起一个,送入口中,嚯,又糯又软,又甜又香,真正的水磨吊浆的糯米汤圆,芯子是猪肉、花生、芝麻、桔皮、桂花和红糖,还有青丝红丝。

“真好吃!真好吃!”泽元边吃边夸道。

在当时的习俗是凡是过旧历年都吃汤圆、熏腊肉。

吃罢早点,泽元才去洗漱,穿上新衣服和新鞋。这些都是秀儿自己织的布做的,叫焕成到重庆买回来西洋染料,用了整整三个半天才把这些细布染成这种蓝色,看上去几乎和洋机器织的布一样细密鲜艳。然后秀儿一个人在八仙桌上比比划划裁剪出来,又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把全家人大大小小的衣服全缝好了。焕成深有感触,秀儿比玉儿不知贤惠聪明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