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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燕山寒夜(3 / 3)

傅涛远沉吟片晌,毅然沉声下令:“将忻州镇军从野人峰谷道撤出,令蔡临涯率领范阳骑营、荀逸尘率领大同骑营为两路先锋,分从雁门关、宁武关回师西京,我统大军在马邑稍作整顿。”

傅涛远下令将封锁野人峰谷道的兵马调开,天光大开,红日从黑驼山脊跳出来的时候,呼兰残军得以从野人峰突围而走。

数万呼兰铁骑在野人峰北麓稍作集结,一万呼兰轻骑将皮甲、护盾等一切赘重之物抛弃,连长弓、箭壶等平日必备之物也丢给后军,每人只携带一柄弯刀、两匹副马、四日干粮,朝着正北方向奔驰。转眼间就消逝在茫茫的大草原之中。

贺兰容若望着渐渐沉入地平线的身影,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忧虑,望着大草原上蒸腾的水汽,第一次相信朱蒙大神才是决定呼兰草原一切的主宰。一万轻骑能否及时回援图图,仿佛取决于朱蒙大神的旨意。

虽然有那老怪物在,但是吴东造、陈规率领五千清河精骑可是一支敢向王师护军冲刺的精锐骑兵。

呼兰人的一万先锋轻骑赶至捧月谷道时,吴东造率领清河精兵对博尔腾山口已经连续攻打了五天五夜。山口前的缓坡上积尸数千具,其中约有半数都是没有长大成人的北胡少年。此时在博尔山口仍然屹立着千名北胡少年,只是比第一批年纪小上更多,中间许多人怕是还不足十一二岁。

吴东造眼睛里布满血丝,没有料到呼兰人的老弱妇孺还是那么的凶悍,让清河精兵付出如此惨重的伤亡却还没能将山口夺下来。

嵇思勰领着十数人,从后面赶上来,说道:“呼兰人在后面攻得十分凶狠,陈师让我与吴帅说,一日之内从正面突破博尔腾山口,尚有机会脱困……”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这一万敌骑来得太突然,是不是马邑那边吃了败仗。”这十数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披甲让鲜血浸成暗红,在前路不未通后路遭堵的绝境之中,眼睛仍然射出坚定的目光。

敌骑既然回援,那也就能从野径迂回到图图去,只怕不需要一日时间,山口阵地就会出现呼兰援军。

想到这里,吴东造冷哼一声,目露凶焰,说道:“马邑有傅涛远、容雪秋、蔡临涯等人坐镇,即便有什么不慎,也不会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乃是傅涛远等人要陷我吴氏于绝境。”

嵇思勰大吃一惊,觉得匪夷所思,却想不出别的缘由来。

十日前,还得到北七郡招讨联军将五万呼兰残军围困马邑的消息,呼兰残军即便能突围而走,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行,怎么会有完整编制的一万轻骑?即便呼兰残军成功突围,北七郡招讨联军也应派出飞骑先将消息送到这里,好让这里有所防备。

抬头望向让鲜血染红的山口,嵇思勰眼里寒意弥漫。

吴东造正欲组织新一轮攻势,却见山口那边出现一丝紊乱,北胡少年组成的密集鱼鳞阵就像水波一样从中间荡漾开来,分出一线空隙。

嵇思勰见之大喜,说道:“让我领人上去。”

吴东造伸手将他挡住,却见一名白眉皓首的武者左手拖着一柄长刀从阵列中走出,缓行十余步,将身边两具尸体踢开,坐到山石之上,以刀拄地,默然注视着这边。身后的北胡少年却神色大振,口里大呼:“天师、天师……”声波在山口两壁间振荡,稍稍停歇枝头的翼风鸟呼的一声,又振翅飞起,巨大密集的翅膀就像深沉的夜色一样卷掠过来,那起于翼翅的风在捧月谷道里微微鼓荡着。

吴东造推了嵇思勰一把,说道:“你去换你师父过来。”

陈规急奔过来,嵇思勰也跟在身后。

陈规仰头望向褚师端,心里端的一惊。褚师端敛目静坐山石之上,予人他已与这石、这山、这谷溶为一体的奇异感觉,吐息绵长悠远,暗合神秘的节奏。陈规知道褚师端阻截吴彦宗那路奇兵,所受伤势不轻,不然也不会拖延数日才出现在这里。

数百名北胡少年原本在山口凭借防御工事结成纯防御阵形,勉强挡住清河精兵的攻势,但是褚师端静坐阵前山石之上,却予人凌厉的杀机,身后的北胡少年稍稍突前了一些,那纯防御阵列,只因褚师端一人而变成攻守兼备的阵形。

身为天下第一人的褚师端还需要别人为他护住侧翼与后背,想是在阻截吴彦那路奇兵所受的伤势还没有恢复过来。

陈规侧身与吴东造说道:“褚师端重伤未愈,我一人上前,若两翼的胡儿再突前护卫褚师端,你就领兵从两翼缠上,这或许是我们惟一可正面突破山口的机会。”

陈规从身后精卫手上接过一柄长剑,轻轻扶过剑狭,暗道:在北唐七年,也没有几次拔剑的机会。一按机括,铿然清响,一泫寒光从剑刃掠过。

陈规负手身后,剑刃从肩后刺出,将青袍前襟捞起,掖在腰间,举步向褚师端行去。

褚师端的一双眸子在苍苍白发下竟似夜泉一样射出柔和的光芒,望着缓步走来的陈规,说道:“你是谢安玄还是王远山的弟子?”

陈规说道:“先师王远山。”

褚师端说道:“我幼年游学中州,与王远山相识,转眼六十年逝去,中州故人也零落无几了。我虽然只余一成功力,但是你修的不是杀人的武道,在我面前,你心里要是起了杀念,天地玄桥之间的精微元息就会中断,武道顿失先天境界,不能与天地造化溶为一体,不能借用天地之间至纯至微的元息,你又怎么杀得了我?换那人上来,还有与我同归于尽的机会。”左手刀缓缓而起,却指向山下的吴东造。

身为一军统帅的吴东造若与褚师端同归于尽,这里的数千将士都难逃一死。

陈规回头望了一眼,说道:“陈规便是自毁武道修为,也要为这数千将士试上一试。”

褚师端微微一笑,拖刀斜上撩去,去势极缓,却有沛然莫御的气势,生出隐隐的风雷之声。陈规右手长剑从腋下反撩而出,窥着褚师端刀势之中的空隙,斜向上刺去。

褚师端霍然立起,刀柄下挫,击在剑首,铿然一声清响,陈规连退数步。

两人都未使出什么精妙的武招,嵇思勰在下面看得一清二楚,褚师端以刀柄横击剑首,以末力击首力,竟将陈规震退数步。此时褚师端只余一成功力,若是全盛之时,还有几人能挡得住他一招之威?正要抢上去与师父一齐合击,却听见褚师端突的一声大喝:“你欲以人力抗天,我今日便成全了你。”

褚师端踏出一步,刀尖直指陈规而去。陈规却觉得这座山岳的雄浑气势一齐从那柄刀中透出来,压在自己眉间。

陈规让褚师端的刀势镇住,而长刀越近陈规眉间,去势越慢,予人那刀尖永远也不会刺上陈规眉骨的奇异感觉。

吴东造大呼不妙,这才真正晓得褚师端在武道上的修为自己是望尘莫及。

刀尖及陈规眉间约寸许间距,竟起了风声,吹得陈规两鬓长发乱飞,刀刃越近,风势越急,兀的从刀首跳出一道青光,向陈规眉间击去。

陈规向后倒下,从山坡滚落下去。两侧胡儿正要抢出将陈规碎尸,褚师端伸手拦住,也不言语,坐回山石,静静看着山下丛戈如林。

嵇思勰将陈规抱回,只见他面色如金,双目紧闭,胸腹玄府还残存着一线生机。

吴东造见陈规暂时无碍,心里只是微微一松。褚师端一招未能将陈规致于死地,可见他的功力真如他所言,十去其九,只存其一。自己上去或许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机会,只是眼下陈规昏厥,自己若死,将士还不是要让敌人一击即溃?

在呼兰轻骑从野径回援图图之前,清河精骑抵住谷道之外的呼兰援兵,对博尔腾山口展开一次又一次的攻势,然而褚师端恰如一座永远都撼不动的山岩屹立在山口前。褚师端虽然没有能力发出惊天骇世的旷世奇招,然而每一招每一式都与天道相合,将身前数丈内所有攻势都一一化解。

清河精骑虽然在入夜时分从别处攻破防线,但是已有两千呼兰援军从燕然山青阳陉回到图图。

吴东造率领逃出捧月谷的八百精骑从图图东侧向北突围,五千呼兰轻骑在身后穷追不舍。五千呼兰轻骑都携带一至两匹副马,长程奔驰的能力强过清河精骑许多。吴东造往北奔逃不过百里,就让呼兰轻骑围上,数度被围,数度突围而走,最后只有三十数人逃回河曲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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