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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虚室生白,吉祥止止(2 / 2)

若是我不曾工作,我想我会是个还不错的家庭主妇。虽然当今来看,家庭主妇这个词并不算褒义,一提起,总与独立女性背道而驰。

我自小就被教养说,女性更要独立自强,做出一番成就,不枉过这一辈子。但无奈,做家事的才能,却是我最引以为乐却又很难用以傲人的一项才能。

诸如装修布置、整理收纳、扫尘除污、洗衣刷碗等几乎所有家事,于我都不是累赘和任务,而是潜藏着美好生活的滋味。

自离家后,在北京、上海生活过的这二十年,除了女儿出生后那一年半,家里请过一位阿姨专事家务和煮饭外,我几乎再没请过哪怕每周的钟点工阿姨。

这话并无丝毫炫耀之意,因我从未觉得有值得示人之处,尤其当下还有一种颇为深入人心的言论,一“名”以蔽之,“时间商”——同样一小时,你用来做家务,没有任何效能,如果用来充电、学习和工作,则会产出更多价值。

这种言论会督促你大刀阔斧地将一切无价值的事务外包。我想,我们这几代人的生活滋味,就是在这样流行的价值判定和外包服务的风靡中,一点点消失殆尽。我们摒弃了烦累琐碎,也一并抛弃了生活。

然后才有,在大都市中梦想乡间生活的流行风气。

来大理后,自由时间更多,我更加勤于也乐于打扫规整,来过我家的人,稍微相熟一点,必定惊呼:你们家人是不是都有洁癖?

没想过这档事,也不知道洁癖的病理性原因是什么,总之,打扫和洁净让我感到舒适、愉悦,其中最幽微之处,包含着一种幸福感。

明代董其昌言:“‘虚室生白,吉祥止止。’予最爱斯语。凡人居处,洁净无尘溷,则神明来宅。扫地焚香,萧然清远,即妄心亦自消磨。古人于散乱时,且整顿书几,故自有意。”对此我深以为然。

每日早上,送走女儿后,照理说我该立马坐到书桌前,开始勤奋笔耕,可我总是需要一系列琐碎程序的铺垫。

地板吸尘,将昨晚换下的脏衣服清洗,把没有归位的物件一一摆弄好,给鲜花换水,给菩萨上香,站一会儿桩,放一点音乐,坐在屋中凝神感受一会儿那种不可言说的美好气氛,乃至感到整间屋子里微小的物件都鲜活起来,此时的我能量充沛,无比舒畅。

如若哪一天起晚了,女儿磨蹭迟到了,来不及进行这些程序,那么当我坐下奋笔疾书时,也有一种未完成感。

像是门外有人细细催促,或者在默默等待,桌子呀,椅子呀,植物呀,鲜花呀,都在默默等待,那沉默中自有一种牵连,让我心神不宁。

我索性把这程序当作每日晨课,安慰自己,“每一把剃刀都自有其哲学”。也因此,我摸索出最适合自家居住习惯的舒适极简风,一间客厅,只摆放书架、一只单人沙发、一只阅读灯、一个矮茶桌、一只懒人沙发,四壁大片留白。

没有一件使用频率低的东西,每日和每一件都能有连接。我的能量有限,再多些家什,无法频繁顾及,就成了空间中的一处盲点。

做家务,没什么价值和意义,却让我的生活变得具体,也一天天变得简单。

生活是什么?有人说就是柴米油盐,有人说是诗酒花茶,于我,生活是生机与活力的生发之地。“好的生活”,能使人领略生机,使平淡日子拥有活力。

为了这点生机与活力,你我一径忙碌着、追求着,可更多人却在与生活几步之遥的地方,迂回着。那触手可及的简单生活,却未必见得着太多正在享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