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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拒绝自己成为谁(2 / 2)

外来人在大理的生活,在这三个维度上,拥有了极大的可能性。

拿我对自己生活的观察来说,女儿可算成长在一个自由、多元和多样化的教育社区,社区主流的理念是奋力推动人的自然禀赋的充分发展。通俗地说,就是接纳孩子的生长节奏,而不是追求可以设置的规训结果。真正发自内心赞同这种教育的父母,也更倾向于挖掘自己的自然禀赋,以期获得重新生长。

然后,在“正义”的维度上较少面对激烈的挣扎,这有赖于“去体制化”。

《肖申克的救赎》中那段经典的台词:“刚入地狱的时候,你痛恨它;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发现已经不得不依靠它生存了,这就是体制化。”

大理的外来人,去体制化是个共同特征。

他们试图“成为自己”,而非“成为别人”。他们尊重内心的舒适,而非外在的成就,尽管许多人看似无所事事,时常看起来也挺迷茫,但至少,如福柯言:“当前的目标并不在于发现我们是谁,而是拒绝我们是谁。”

拒绝自己成为谁,只这一点,就常使我感动。

咖啡馆门前的斑驳光影里,总窝着烤太阳的人,没什么表情,半天也不挪动,像在沉思,而或者只是发呆。很少费心去想,我要成为谁。

他们时常让我想起瓦尔登湖边的梭罗,也如此这般,在自己门前一坐数小时,什么也不做,还振振有词:

有时候,我可不愿牺牲当下的如花时光去劳作,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劳作。我喜欢在人生中留出优裕时间。有时候,在夏日的清晨,像往常一样洗澡沐浴之后,我坐在自家门前,阳光灿烂,我从旭日东升直坐到太阳当顶,在一片松树和山核桃树及漆树中,在远离尘嚣的孤寂和宁静中,沉思冥想。

我在这冥想时光中成长,就像玉米在夜间拔节,此中快意远胜过双手劳作带来的任何成就。我的生命时光并没白白浪费,我反而从中得到了提高和升华。我意识到了东方哲人所说的沉思和抛弃劳作究竟意义何在。

如果每个人都能在一生中或早或晚的某个时刻,意识到自己所需要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意识到一生无休止的劳作,多么像忧郁的叔本华极其同情的鼹鼠们:

坚持不懈地用它巨大的铲状脚爪挖洞就是它们毕生的事业;周围是永远的长夜,它们的眼睛生来就是为了避光……它们受苦受难、毫无乐趣的一生到底获得了什么?生活的苦难和操心与得到的好处完全不相称。

人啊人,比那长夜中的鼹鼠,又好出多少呢?

命运如果稍有不同,在于除了生物本能,我们还被本不需要的、由社会附加的、被文化驱使的冠冕堂皇的欲望所控制,一生营营役役,却与美好人生背道而驰。

人一旦关心心灵,则必爱自由。唯其在自由中,心灵才能生长。我不能断言在大理的人们一定关心心灵,但我很确定,他们必爱自由。